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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莘七娘 第十七章 大破山寨

小说:乱世莘七娘  作者:陈子镇  回目录  举报

在明溪的日子里,莘七娘常到军医营帮忙给军士治伤病,也给当地百姓看病开药方,忙得不可开交。一个多月下来,百姓把这个“女将军”当成了治病救人的活菩萨,妇人们更是把她当成了好姐妹。村中几十个女子自愿加入了官军的军医营,一来帮助照看伤病军士,二来也可跟着七娘学一些简单瞧病的手法。

雨水下个不停,最困难的是食物。官军缺粮,当地百姓经历了几场匪徒浩劫,更是十室九空。但俗话说“靠山吃山”。经历长期战乱的当地人,利用一些野生植物,不断发明创造充饥救命的食品,并代代相传,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饥荒年代。或许是大自然的恩赐,闽西北山区一个最大特点,就是植物种类繁多,尤其在夏季,各种野菜、野果、菌菇类取之不尽。春夏在田头地里遍布生长的鼠麴草、马齿苋、苦菜等野菜成了缺粮时的重要食品原料。鼠麴草茎、叶、花皆可食用。当地百姓将它采摘冼净,与米浆、米糠混在一起捣烂,捏成团子,蒸熟就可食用,还可成为军队出征的干粮。当地人称之为“奶麴粿”。红茎绿叶的马齿苋草与山上苦株、榛子等野果,熬成大锅粥,也成了很好的主食。莘七娘组织部分军人跟随本地人冒雨上山下田,采集了大量野菜野果,解决了雨季部分军粮的问题。

当地人还有上山采摘、收藏和食用野生菌菇的传统。这里的菌菇品种繁多,深、白、褐、青、黑各种颜色,红菇、梨菇、乳芝、灵芝等等,这些菌菇,可生煮,可制成干品,都是口感极佳的美食。但这些可食用的菌菇中,往往会混杂了一些颜色、形状类似的毒菇,人一旦误食,即口吐白沫,很快死亡。军士中就有因偷煮食生菇发生了中毒死亡事件,因此官军下令,必须请当地人严格挑选之后方可煮食野菇。

说到野生菇类,最贵重的当属红菇,有红到发黑的“金芝”,也的红得耀眼的“银芝”。这类菇味道极其鲜美,因干菇年年用于贡品而价格不菲。有一天,七娘与众姐妹在闲聊时,却无意中得到一个重要情况:

黄陂山后山有一条小路,可以直通山顶。这条路是乡民采摘红菇而开辟的。红菇生性娇贵,一般生于阔叶老树林里,可成片繁殖,一年也就在五月和七、八月之间生长两次,生长期只有三两天。若生长之地踩踏的人多了,来年就不出菇,因而知道此路的人也就几位同族之人。每年红菇生长季节,他们相约采摘之后,会在重要道口用树技覆盖,防止别人发现。如今正是红菇采摘旺季,因叛军占山为王,只能眼睁睁地望山兴叹。

七娘立即将这一情况告诉文德。文德让人找了两名采菇人来询问,确定该条路极其隐密,便与缑进筠商议。文德说:“采菇之路可达黄陂山顶。待天晴之日,可派小股精锐部队,沿采菇小道从后山突袭,两面夹攻,必然一战取胜。”

缑进筠说:“我看可行!只盼天气快快转好。”

几天之后,天气转晴,汀州粮草也及时运达。万事具备,只待行动。惠文德与缑进筠商定后,决定抓住时机,开展攻山剿匪。

惠文德说:“时不我待。明天凌晨派遣五百军士组成突击队,配合山下大军的攻击,从山顶突袭贼寇,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缑进筠问:“谁可胜任突袭小队?”

文德说道:“我自带队!大军由缑大人指挥。”

缑进筠犹豫了一下,说道:“主帅担任突击不妥,建议另派他人去。”

文德说道:“我对突击战有经验,请缑大人放心。再说外围有缑大人指挥,可保万无一失。”

于是召集众将,决定次日午时攻山。惠文德进行作战部署:由他带小股突击队,提前到达山顶,以总攻号炮为令展开突袭;莘七娘、马威率一万主力正面攻山;史可钧、吴成浩分头各带二千人在各路口设伏,等待漏网叛匪。缑进筠负责指挥与接应。

布置完毕,惠文德对各将领齐心协力,共同杀敌“约法三章”:

贻误战机者,斩!

逃跑者,斩!

通敌降敌者,斩!

各将领命而去,丝毫不敢懈怠,立即进入紧张的战备之中。

莘七娘对自己的丈夫亲自担任突袭任务不无担心,一再叮嘱务必小心。文德说道:“娘子放心。贼寇历经雨季折腾,想必已疲惫不堪,机不可失,相信此战必胜!”

七娘问:“万一夫君与贼寇提前火拼怎么接应?”

文德愣了一下,才觉自己求胜心切,疏忽了这个重要细节。

这时七娘拿出几盏松脂灯:“到时如果遇到紧急情况,需要山下增援策应,就以燃放松脂灯为号!”

文德拿过一盏松脂灯,仔细端详了一下。见这些灯全部以细竹蔑精制而成,四边用轻薄纱布粘缝,可叠可张,精致巧妙。文德想到一路征战,妻子对自己相濡以沫和良苦用心,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这天凌晨,惠文德率五百壮士,携带短朴刀,轻装简行。在采菇人的带领下,乘着蒙胧夜色,悄悄绕到黄陂山后。沿着采菇小径,钻荆棘,穿密林,迤逦而行。采菇小道,其实就是仅容一人行走的羊肠小道,平坦之处一般在荆棘丛里,需躬身爬行;陡峭之处,需小心沿着原先挖好的脚窝踏步,借助藤蔓攀爬。山中蚊蝇成群结队,嘤嘤嗡嗡,如影随行,甚是扰人。二个时辰后,突击队来到黄陂山峰背面,山顶上巡逻的山匪聊天声音依稀可辨。文德看看离午时进攻还有一个多时辰,遂逐一传话交待军士各自隐藏好,只待山下放响号炮。

时值夏季,天气闷热。五百军士在满地腐枝烂叶的灌木丛中一动不动蹲守着,蚊虫毒蚁叮咬,刺痒疼痛令人难以忍受。一名军士终于忍不住咳了一声,在寂静的山谷中,这一声带有回音的咳嗽如同雷声。山顶上巡逻兵耳尖,立刻大声喝问:“什么人?”

文德一看目标暴露,他心里清楚,一旦大队山匪冲上山顶,只需用石块,五百军士就会全部葬身山崖之中。于是他跃身而起,说声:“跟我上,拼了!”令将士们奋勇攀崖而上。

山顶上巡逻的十几个山匪一看官军突然出现,吓得浑身哆嗦,大声喊着:“官军来了,官军来了!”也不敢抵抗,拔腿就往山下跑。文德也不追赶,五百军士很快攀藤而上,占领了山顶。居高临下,整座大山尽在眼前,山腰上山匪依山势盖的几十座木板草房也看得清清楚楚。山匪一看顶峰被占,慌作一团,互相呼唤,开始蜂拥着冲上来。邵飞豹在不远处奔来跑去,指挥山匪不惜生死抢占山顶。文德一边令军士摆开阵势,守住几个隘口,用石块猛砸匪兵,一边叫点燃松脂灯,通知山下提前进攻。

山下,七娘正在为文德担心,心急火燎地盼望着攻山的开始。就在此时,负责观察的军士指着山顶,大声报告七娘:“将军快看,松脂灯!”

七娘向山上望去,只见山顶上缓缓升起三盏红色的松脂灯,尽管是在白天,松脂灯如同三朵红色的花瓣飘向空中,清晰可见。七娘对马威说道:“突袭队情况紧急,必须提前进攻。”

马威说:“离原定的攻山时间还差半个时辰,提前进攻即违抗军令!是否先禀报缑大人?”

七娘说:“松脂灯是我与夫君定下的信号,非情况紧急不会随便燃放。现在每一刻都关系五百将士的生命和整个战役的胜败,进攻刻不容缓!将军若犹豫,我带领一半人马先攻山,你派人向缑大人禀报,随后接应!”

马威说:“唯莘将军令是听,马上进攻!”

七娘命人向缑进筠禀报,自己身先士卒,带领人马呐喊着冲上山。这时身后一声炮响,七娘知道缑进筠已指挥大军提前攻山,顿时勇气陪增,指挥将士冒着山上如雨的箭矢、石块,奋力向前,很快突破了第一道石寨。官军边杀边喊:“投降者免死,活捉邵家兄弟重赏!”叛军两面受攻,一看官军如潮般越来越多,知道大势已去,大多数抛弃武器投降。

惠文德带领五百将士守住顶峰,拼命抵抗。眼看叛军重重涌上,正在焦急,忽听山下喊杀声如雷响起,山匪后面大乱。突击队得知大军已全面进攻,抖擞精神。文德大呼:“大军已攻上山,兄弟们跟我冲!”五百壮士一齐呼喊着,反守为攻,居高临下,锐不可挡。山匪几面受敌,终于溃不成军。

惠文德见邵飞豹正在逃命,飞身追上,大喝一声:“贼人还不投降?”飞豹飞身接住文德,两人就在山腰上厮杀起来。邵飞豹飞舞一双狼牙大棒,拿出浑身解数,直杀得两边树叶簌簌直落。山上林木茂盛,长兵器难以施展,短朴刀倒成了运用自如的大杀器。文德看邵飞豹杀红了眼,也不硬拼,而是利用树木巧妙周旋。飞豹看准文德门面,一狼牙棒打来,被身边的树枝挂了一下,文德趁虚上前一刀把飞豹劈倒。几个军士立即上前割下了飞豹的首级。山下山上官军汇合,杀得叛军尸横山野,血流成溪。活着的叛军有的投降,逃得快的躲进了玉泉洞内。

原来这玉泉溶洞,主洞外大厅宽敞透亮,可聚集上百人,分洞则外窄内宽,洞内可容纳三千多人。邵飞虎平时就以玉泉洞作为大营,现在战败,便躲身洞内坚守不出。官军一鼓作气攻占了主洞大厅,将叛军堵在洞内。缑进筠下令军士搬来柴草,堆放洞口,准备烟熏,又让人向洞内喊话,劝叛军自动出降。见洞内没有动静,缑进筠下令点火。一时间浓烟滚滚,向洞内席卷而入。这时七娘指着山腰上说道:“快看,山顶有浓烟,定有出口!”文德忙令马威带一千人,火速上山围堵出烟口。

马威赶往山上,寻着浓烟找到洞口。恰好一队叛军要冲出洞外,马威大喝一声,叛军又退了回去。过了一会,只听洞内一人高叫:“官军饶命,我们投降!”

马威回道:“武器扔出来,空手出洞投降免死!”

不一会,洞内乱哄哄扔出了刀枪棍棒,接着叛军陆续走出洞外投降。官军将藏于洞内的几十个女子全部解救出来。惠文德令打扫战场,唯独不见邵飞虎的影子。问俘虏,都说不知。惠文德令人再次搜索山洞,仍一无所获。正要组织全面搜山,史可钧飞马而来禀报:“邵飞虎带着几名亲信往汀州方向逃去!”

原来邵飞虎眼看大败,带着一百多名亲信从小路逃下山,落入史可钧设下的伏击圈。叛军部将大多被挠钩和拌索放倒活捉。邵飞虎挥动大斧,斩断拌索,杀了几名前来捉拿的官军,带着仅剩的十余名亲信突出包围,向汀州方向逃窜。

“贼首逃跑,后患无穷。定要追回,不能轻饶!”惠文德说道,“缑大人负责打扫战场,清剿残敌,我与马威、七娘追击邵飞虎!”

说完令人牵来战马,跨上马背,吩咐马威、七娘随后接应,自己只身一人冲下山去。

惠文德一气追赶十余里,终于在一处叫林畲村的地方追上邵飞虎一行。邵飞虎正想停下休整,借机抢掠几户村民的食品补充一下再继续逃跑。忽然背后一人大叫:“贼寇哪里逃?惠文德在此!”

邵飞虎与亲信一听惠文德追来,大惊失色,正要逃命。飞虎回头一看惠文德仅有单人单骑,便喝令仅剩的十几名叛军将领,回头围攻惠文德。惠文德飞舞大刀,双腿一夹,直接冲进叛军之中。邵飞虎拿起大斧,与其他将领形成一道包围圈,将惠文德紧紧困在中央。惠文德力战群敌,全无畏惧,一柄大刀舞得令人眼花缭乱。转眼间,刀光闪处,三个叛军将领被砍落马下。

远处莘七娘、马威率领一千多名官军随后赶来。叛军大为恐慌,连忙撇下惠文德,四散逃命。文德紧随邵飞虎不放,一直追至一处山坡顶上,下方已是陡峭的山崖。飞虎停下马,面对随后而来的文德,说道:“惠将军何必逼人太甚?”

文德回道:“你兄弟聚众造反,为非作歹,背叛朝廷,残害百姓,犯下滔天罪行。快快下马受降,饶你一死!”

邵飞虎仰天长叹一声:“此生遇到惠文德,我命该绝!”说完头也不回,转身跃马向前冲去。文德喝止不住,眼看着邵飞虎人仰马翻,坠下山崖。文德叹了一口气,回头看看其余叛军将领或降或杀,一个也没漏网,便吩咐马威:“你带一帮人马到山崖下看看,就地安葬邵飞虎。此人虽为贼寇,也不枉为一硬汉。”

这一仗,官军大获全胜,杀了邵氏兄弟,杀死叛军三千多人,俘虏六千多人。此后几十年间,闽西北再无大规模匪寇出现。邵氏兄弟组织的这次叛乱,完全是以抢劫为营生,所到之处,动辄烧房杀人,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在闽人眼里,这次歼灭邵氏叛军,可谓南唐官军入闽以来干的一件大快人心之事。

惠文德一面表奏朝廷,一面命杀猪宰羊,犒赏大军。附近村庄百姓听说叛军被歼灭,大为高兴,奔走相告,相互庆贺。周边汀州各辖县县令也带人携酒肉前来慰问。各村镇百姓自发结队来到明溪,他们肩扛手提,送来大量鸡鸭猪羊、当地土特产品和米酒犒劳官军。一时间,明溪四处炊烟升起,鞭炮锣鼓声不断,人流涌动,比每年一度赶庙会还热闹了许多。

惠文德、莘七娘对闽西北客家美食赞不绝口,一连三天,大块白切鸡鸭、红菇汤、客秋包、目鱼笋、金钩蛋、肉脯干、米粿、糍粑等当地特色美食,让官军大饱口福。这天惠文德邀缑进筠、马威、史可钧、吴成浩等将领共进晚餐。大家对明溪客秋包情有独钟,惠文德连吃了两碗,还不舍停下筷子。

七娘说:“这客秋包是我亲手做的。”

缑进筠惊讶地说:“你会做?什么时候学的?”

“近段时间跟明溪大嫂们学的。客秋包用本地芋子煮熟捣成芋泥,与地瓜、木薯淀粉拌在一起,揉成皮,用猪肉、笋、菇、大蒜等切丁剁碎混合炒熟作馅,包成饺子状,可水煮,可干蒸。味道如何?”

“嫩滑爽口,美味,美味!”众人纷纷赞扬七娘手巧。

“回洪州以后有口福了。”文德说。

“嗯!回洪州之后请边大人、严大人到我们家来尝尝,我下厨。”七娘高兴地说。

剿灭叛军的第三天,朝廷使臣到达,传旨任惠文德为闽西北平叛指挥使,统领汀州、镛州军,并催促尽快剿灭贼寇。惠文德谢恩后,禀报了平叛经过,并准备随使臣班师回朝。缑进筠神情略显尴尬,慌忙向文德道喜。文德略略一笑,说道:“灭贼得胜,才是值得我们庆贺的大喜之事。”

文德与缑进筠商量了一下,决定恢复明溪巡检司驿馆建设,由汀州军派几十名军士看守。其余各路官军,三日内启程回师。

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准备撤军的当晚,惠文德突然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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