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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微 第一卷 归期

小说:式微  作者:15517611821  回目录  举报

隆冬三月,总是带着一股冷清的萧瑟,前几日一场大雪,将青羽峰上的翠竹都盖得严严实实,压弯了不少的枝杈,原本就很清淡的青羽峰此刻更是凉意透骨。

五年过去了,陆明汐在这里看过了每一寸土地的春夏秋冬,从药神谷永不凋零的草药,到巫神顶终年翠绿的溪水,最后落在穿林堂无边无际的空荡。陆明汐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每天都会在穿林堂打坐修心,萧青羽总是说她想得多,想的杂,需要多修修心智,将来面对风浪不至于自乱阵脚。其实……她也只是在意自己在意的事情而已。在青羽峰的五年,萧青羽一直都很悉心的照顾和教授她们兄妹二人,当真是不辜负当初陆津遥的嘱托,从剑法到心法,每一招一式都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生怕他们少学一点以后就会死于敌手。

陆明汐叹了口气,坐在巫神顶上的最高的山崖边,她一直都很喜欢这个地方,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青羽峰的景色,甚至是整个大荒的轮廓都能看见。她每天都要在这里坐上好几个时辰,有时候拿着本兵书或者是一本琴谱,也不怎么看,就这样呆呆的坐着,望着帝京的方向。

兵书是陆明源的,临煌王府没落之前大小算是个将门,陆津遥治军一向严谨,也极少让军中和王府攀扯上什么关系,但是他的威望在天策军中那是真没的说。所以,陆明源要想尽快的恢复临煌王府当年的盛况,最近的捷径,就是通过带兵打仗,先从天策军开始一点点渗透到中央政权当中。凭当时陆明源在京中的盛名,和帝君对他的看重,回京后若是请求领个军职也是绝对不成问题的。所以,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萧青羽和陆明源都觉得有必要学习用兵领兵之法,于是一向不涉朝政的青羽峰门生开始在山上大肆购买兵书,以便让陆明源学习,每次派下去的门生总会带回来许多在当地颇有名望的兵书,以期得到先生的赞赏,能多学点东西。

陆明汐不喜欢上阵杀敌,作为凤族神女,她也不需要,可是他需要。想到以后他要上战场,刀枪不长眼,生死悬于一线,她就觉得紧张。她不想送他出征,日日悬心,在家等待的滋味太煎熬,就像五年前的那半年,她不想再经历一次。所以,他临行之际,她说,她绝不会再离开他半步,就算是上战场,她也要和他一起。

“小汐。”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她知道不会是陆明源,这个时候他应该在药神谷练剑,没空来找她。回头一看,果然不是。元凯提着一个手炉,炉子里是萧青羽那年到汤谷里锤炼新剑,顺手锤下来的一块暗火石,放在玄铁做成的手炉里,永久不凉。外面用扶桑蚕丝织就的绸布包裹着炉子,冬天用来取暖最好了。

“大师兄。”她伸手接过那个炉子,出生时自带的特殊体质,让陆明汐自小就很怕冷,每到冬天就会浑身冰凉,以前在王府里,她的房间往往都是两个火盆一起烤着,用的还是共工火,持久不灭。在这青羽峰,没有那样奢侈的条件,只能是用手炉勉强暖着。有时早起,陆明汐匆忙间会忘了带上它,元凯总是会记起来,替她捂热了,再拿给她。

手心里传来一阵温热,元凯在她身边坐下。元凯是青羽峰第一位入室弟子,萧青羽的入室弟子只有四人,元凯是第一位,自当被尊称一句大师兄。除却陆明源和陆明汐身份特殊,青羽峰的所有门生弟子,一律为元字辈,刚开始的时候,面对那么多名字只差一个字的人,陆明汐还着实的头疼了一阵。当然,这样的规矩也是为了让每个人彼此之间不知根底,萧青羽收弟子不看家世出身,因此有些求学的弟子上了山,却也并不希望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此举,倒也省了很多麻烦。

“大师兄总是如此细致,我都忘了。”陆明汐莞尔,坐在巫神顶上这许久,出神地认真,还真没发觉自己手心早已是一片冰冷。“因为你心里揣着其他的事,自然是不会记得这些琐事。”他们兄妹与元凯相见的当晚,萧青羽就毫不避讳的跟元凯说了所有的事,元凯听闻,也并不很是震惊,就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今后既为师兄弟,自然该当相互扶持,若师弟师妹有事需要,我也自当竭尽全力。”

五年间,元凯也确实是做到了有求必应。虽然不知道元凯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但是每次安排给元凯的事情,他总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把事情处理好,甚至还有余力给陆明汐带点有趣的物什回来。久而久之,陆明汐对他产生了一种依赖,有些事情也会告诉他了,元凯总是不说话,静静听着,安静的像是黑夜里的一潭水。

自然,也会提到她记忆中的那个人。

元凯在她身边坐了半晌,末了才缓缓开口,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刚刚在冥室,师父和明源说,该回去了。”闻言,陆明汐的眼睛中出现了一丝震动,是啊,该回去了,终于可以回去了。她望着帝京的目光未动,她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终于要到了和日夜心心念念的人见面时,却突然生了一丝怯意。虽然每次随徐凌霄的报告文书一起附来的书信中总是提到帝京中熟悉的景色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可是许久未归,不知道京中的格局为何,陆明汐心里又升腾起一股悲怆。想起每次书信中,他都会用最轻松的语气告诉她他的近况,他好像一直都很好,除了父亲对他的管教更加严厉,半步堂和太学的先生已经不能满足他的学识需要了,好像一切都没有变,一切都很好,和以前一样。

陆明汐伸手触到了怀中的坠子,那是一颗夜明珠,两年前,他随天策天机营去东海边界巡视,在归墟之眼找到了这颗夜明珠,他记得她怕黑,在看到那颗即使是在归墟之眼那样无尽的黑暗中依旧亮起了半边天的夜明珠时,他果断的取下来放到怀里。半月之后,那颗夜明珠就落到了陆明汐的颈上。

“回去就可以见到他了,开心吗?”元凯望着陆明汐的侧脸,凤凰花开的正好,和周遭满眼的雪白一起,形成了青羽峰最亮眼的景色。陆明汐笑着点点头,低下头脸红到了耳根,这世上能让她如此的,大概也只有那个人了吧,除了那个人,元凯再想不出其他人能让陆明汐如此。

好似想起了什么一样,陆明汐转头望着元凯“师兄你和我们一起走吗?师父上次不是说让你在我们下山之后也依旧扶持兄长吗?”陆明汐看着元凯苦笑着摇摇头,不可置信的连问他,那是元凯第一次看见她因为自己的事情如此激动,这样的情绪,记忆中只在她收到帝京的来信时才会有。

也算满足了吧,即使今后我不能再陪在你左右,只要你好也罢了。

“是要帮你们啊,可是我不跟你们去一个地方,我只能用我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去帮你们啊。”元凯笑着摸了摸陆明汐的头,很少会这样与她平视,现在才突然惊觉,她早已不是那个够不着祭台打翻香炉的小女孩了。如今亭亭玉立,袅袅婷婷间,他们也要分离了。

陆明汐不喜欢分离,多年前那场生离死别耗尽了她生命中所有的抵抗悲哀的力气,现在的她,真的承受不起那么多的伤感。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她能决定的,任她再哭号嘶喊也挽回不了什么,倒不如安然接受,于己于人,都是最好的结局。

夜里,本就细细飘着从未间断的小雪突然加大,从穿林堂到巫神顶的石板路上落满了白茫茫的雪花,堆在一起,形成一层厚厚的积雪,踩上去一脚就会陷下去很深,落雪的声音和脚步声夹杂在一起,回荡在寂静的山林里。

傍晚的时候,无尽回来了,带着帝京的书文,是徐凌霄受到了陆明源上次的安排,今天送来了结果,越到临近归期,京中越有些需要打点的事情,徐府和青羽峰的联系也更频繁了些。自然,每次都有一封单独封给她的书信一起送过来,今天也不例外。陆明汐坐在药神谷底的一块大石头上,这里最是安静,瀑布落下的声音空灵悠远,看着书信上的文字,就好像他坐在她身边缓缓道来一样。

“算着日期,小王爷也该弱冠之年了,听父亲说,你们已经在准备回京了。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长街上的那家糖葫芦,昨日我去尝了,味道还和以前一样,等你回来我带你去买。今天府上新来了一位厨子,他会做很多好吃的糕点,母亲和长姐都很称赞他,我还没来得及试,等你回来,咱们一起让他做给你吃你想吃的。对了,前几日去庙会上闲逛,偶然在乐器行看见了一把古琴,以扶桑木为琴身,千年冰蚕丝为琴弦,掌柜的要价还算合理,想着你弹琴很好,就买下了给你留着,你若喜欢,我便差人送到王府放你房里。”

“丫头,我很想你。”

末尾一句,竟叫许久不曾有过波澜的心狠狠的颤了一下,陆明汐只觉有什么滴在玉简上,滴在慢慢消逝的文字上,伸手一触,早已是满脸泪水肆意。有多久没这样哭过了?陆明汐也记不得了,只有在这样的空无一人的空间里,她才敢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出来,她本早已将心锤炼的坚硬,却在他只言片语间顷刻土崩瓦解。

他的字越发遒劲有力,她似乎都能看见他写字时一笔一划,落笔如行云流水,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写一句便要顿一下,想想再写,千言万语最后还是归于日常琐碎,好像这样他们就从未分开一样。

“徐哥哥,我也很想你。”

归期在即,等着归家的人急切地想要看到故乡的景色,久违的熟悉感迎面而来,等待归家之人的人也满心期待的等着那个人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到那时,便是以星辰为礼,也不觉贵重。

只盼年年岁岁,都能有今日的重逢和平安喜乐。

元凯站在林子里很不起眼的地方,这该是他最后一次看见她的背影了,今后天涯路远,不知何时才会相见。

五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人依赖另一个人,习惯另一个人,可是却不能够让一个人忘记一个人,我已经熟悉了你的存在,可是你却不能容纳我取代另一个人的存在。人心,果然真的很小,只能住下一个人。无论是你还是我,今后,都在容不下其他人了。

他想起了那年也是大雪纷飞的季节,她躲在冥室里不肯学习那一招天雷引,萧青羽连哄带骗都拿她没办法,叫来正在练功的元凯,他一向最有办法安慰她的情绪,柔声细语说了几句,他看她还是没有松口的意思,碰巧陆明源此刻又不在山上。他正一筹莫展的时候,萧青羽在他身后轻叹了一句“要是徐公子在,也定不会是现在这般。”说完,萧青羽就走了,到最后陆明汐也没学成天雷引。

那时,元凯才知道每次能让陆明汐一展笑颜的书信是谁写来的,也知道深夜路过她的房间,那盏灯下小小的身影唤着的徐哥哥是谁,看起来总是很瘦弱的她,却硬是要学如何上阵杀敌,现在,当初一切不明白的,都明白了。

不过是因着那个人而已,她甘愿放下一切。

思绪回到了那年初春梨花飘洒的场景,像极了现在的漫天飞雪,花丛中的一个回眸,淡淡莞尔,竟叫他沦陷至此,何其可悲,却从不后悔。哪怕是今后只能在暗处看着她安好,不能再站在她身边替她记得一切喜好,他也甘愿交出他心里所有的位置。

也罢,今后,让他好好陪着你吧。

冥室里跳跃的烛火提醒着室内的人,已快至天明。萧青羽剪下快要燃尽的灯芯,等着对方给他一个回应。对面的人显然不是很着急,眯着眼想了许久才道“和魔族勾结,可不是什么小事,陆承元也不是个傻子,轻易不会留下罪证,也唯有深入虎穴才能知晓一二吧。”萧青羽看见陆明源愈发棱角分明的深邃眉眼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那样冷峻,若是没有这灯光的柔和,再冷淡一些,可真就教人害怕。

“师父?师父?!”这么想着,萧青羽竟然出了神,一时间忘了答话。“哦……这些,倒也不是现在一时半会能解决的,到时你们回京后自然可以慢慢安排。只是,你真的想好了,要回去了?前路险恶,你父亲也并非一定要让你做些什么。”陆明源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只那一瞬便叫人发寒。

“五年蛰伏,为的就是这一天,可不能就这么知难而退啊。”

五年眨眼间就过去了,徐子玺眼睁睁看着帝京中的一切一点点变化,那些属于他们的回忆也在慢慢的泛旧。他在念州桥上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固执的守着年幼时的记忆不肯放手,三年前帝京要大改,他硬是在帝君面前和陆优桓争论了三天才留住了这座桥。他不愿等到她回来,一切都失去了原本该有的样子,连最后一个承载着他们那样多回忆的地方他都留不住,又何谈以后?

“公子,老爷说让您回家一趟。”贴身的侍卫站在桥下通传,不知从何时起,下人们对他的称呼从少爷改成了公子,听着那恍如隔世的话语,他垂眸看向桥下水流中倒映出来的自己的模样。昔日少年郎,如今也长成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将军了。

将门出身,自然是十几岁就该随父上阵杀敌,接管军中大小事宜之后,徐子玺也领了朝职,虽然大多都是军职,但是按照他的身份,在朝中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他打了第一场胜仗,受封闵晔将军的那天,徐凌霄坐在高位上看了他许久,在徐凌霄的记忆中,自从那年之后,儿子总是不苟言笑,一双眼里尽是死水微波,论谁也挑不出一点错处,唯一不变的就是那每次都会准时和他的书文一起送上青羽峰的书信。有一次徐凌霄打趣说,若是有一天他不帮他送这私人信件了,他该当如何。

徐凌霄至今仍记得那时少年眼中的肯定,“她亦不会怨我,只是牵挂更甚而已。”

纵使有所耽误,她亦相信他不会食言,而他也会想尽办法,不负她期盼。

“父亲。”随从引徐子玺进了书房,他知道今日该是青羽峰上传信下来的日子,单月十五日,双月二十日,每月除意外情况都不会变的日期。一般这些信件,徐凌霄都是和徐子玺一起看的,除了那封单独封给他的,那些公事他也有必要清楚知道。

徐凌霄站在书房里,背对着大门,他好似在想着什么事情,连徐子玺进来的声音都没有听到。半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干什么。徐凌霄拉开椅子,与徐子玺分别坐在桌子的两侧,徐府不是什么文臣之家,平日里在后院练功的时间比待在书房里批阅公文的时间要多得多,所以那张桌子上几乎也没什么东西,徐凌霄和徐子玺就这么对面看着,前者将一张画推到徐子玺面前,徐子玺低头一看,那是青羽峰上的景色,曲折蜿蜒的山路上几个人正在下山,其中一位,身着亲王冠服,冠上束着金丝绕成的发带。

陆明源这意思,是要在及冠之后就即刻下山啊。徐子玺算算日子,陆明源是四月生,现在已是隆冬,也就是说,最多三个月,陆明源和陆明汐就要回京了。

“小王爷的意思是,趁着年节在即,可以将接亲王回京这个事提出来了。”年末团员守岁,这几年因为陆明源和陆明汐在外学艺,年末也赶不回来,皇室家宴中也就总少了他们的身影。可毕竟是帝君亲封的亲王和郡主,若是等到陆明源弱冠之年还不回京,就不是很合礼制了。

“父亲打算,什么时候跟帝君提起?”跟帝君提起接亲王回京倒不是什么难事,关键是饿狼当道,陆承元可不会那么轻易就放陆明源回京,他可不傻,让陆明源待在青羽峰虽不受他的控制,但是让他回京,就相当于放了一匹幼狼,养在自己身边,随时有被反咬一口的可能。孰轻孰重,他还是掂量得清的。徐子玺疏忽一顿,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语气轻快却充满危险的意味。

“父亲觉得,若是让他自己提出,该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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