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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香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女儿

小说:梅香  作者:15327204221  回目录  举报

“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

“为什么还要这样痛苦万分的活着?”

“为什么还要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

“生命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黑暗中,于世达一遍又一遍地这样问着自己。

风!

寒风!

寒风如刀!

又冷、又暗、又长的冬夜里,到处弥漫着让人无法忍受黑暗和寒冷。北风打着旋儿横冲直撞,抓起地上的沙石狠狠地砸过来,将门打得嘭嘭直响,门如风中树叶般颤抖晃动起来,满世界的萧条和绝望。

浑身都在疼,疼得有些受不了了,于世达牙关紧咬,浑身冷汗直冒,枯瘦而布满了青筋的手因为太过用力,差点将被面给抓破了。突然,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直咳到五腑六脏翻江倒海、鼻涕眼泪涌泉而出,接连吐出几口带血的浓痰后才慢慢平复了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咳嗽已经是家常便饭,时轻、时重、时长、时短,大多是猛烈的呛咳,每天最少两次。疾病发作时,人一身一身的出虚汗,一天换两条床单,每条都能拧出水来。脸庞已经浮肿变形,皮肤是暗黑色的,身上瘦得都脱了形,衣服象是挂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两年了!整整两年了!

每一天都如坠地狱!

每一天都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每一天都无法安然入睡!

每一天!

不能跑,不能跳,生命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只能龟缩在这间小屋里,看不到任何光明,见不到任何阳光,生命中只有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让人绝望的黑暗!

一棵枯死的大树上,有一个黑色的空鸟窝在风中呜呜咽咽,下意识地摸了摸枕旁的小瓷瓶,瓷瓶光滑、冰冷,并且还带着一股死亡的气息。事实上它也确实能将人送入阴曹地府,因为里面装着一种剧毒之物——鹤顶红。

没有恐惧,更没有紧张,摸着这要命的玩意儿,于世达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他清楚只要喝下去,半个时辰之后就可以彻底解脱,从此以后,就不会再有疼痛!不会再有……

颤抖着手,于世达打开了瓷瓶,仰头,刚要喝,忽然,一道光刺了过来,那是从对面书房发出并挤进来的光。

女儿!

啪!于世达的手哆嗦了下,瓷瓶掉在地上,粉身碎骨,药也洒得到处都是,滚烫的眼泪仿佛悲痛的大河,滚滚地流淌到自己脸上。喘息着,于世达颓然地倒在了床上。

屋外漆黑一片,如血的残阳早就沉入了大地深处,墨黑的夜色密密麻麻的涂满了每一寸地面。由于白天的灰霾和尘埃散去,老城这才露出了自己清冷的面容。清水墙砌青砖红瓦,老虎天窗虽然挑出了一角灯光,但雕花窗棂却被隐没在了夜色当中。

要想扛起这杆大旗可真不容易!又要熬通宵了!望着眼前几摞厚厚的账簿,揉揉有点发酸的眼睛,于娟在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母亲早亡,父亲病重,身为独生女,于娟每天忙得连放屁的时间都没有。

冰凉刺骨的寒风从门缝里挤进来,抱住桌上的烛焰拼命地摇晃着,不甘心消亡,烛光拼命地撑开一团光明,但是很快又被黏稠的夜色所侵蚀了。青紫的双唇抿得很紧,肌肤透出一种近乎骇人的透明。头有点发晕,脑袋涨痛,眼前的汉字仿佛都变成了蝌蚪似的游来游去,怎么也抓不住。

真的好累!真的好想休息!但于娟知道自己必须继续干活,否则一大家子吃啥?喝啥?父亲高昂的医药费从何而来?

“娟,还没有睡啦?”声音暖暖的。

“这几笔算完就睡。”

“每天睡这么晚,当心身体!”于世达静静地凝视女儿,一股温柔怜惜的神情。

黑暗中有东西在闪闪发光,那是爱!父爱!浓稠得化不开。

“没事!我年轻,扛得住!”昏暗的灯光映照着于娟那张毫无人色的脸。

“都是我这身子骨拖累了你,要不你早成家立业了,也不至于……唉!”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女儿不嫁,女儿要一辈子待在爹爹身边!”于娟撒起娇来。

人活着究竟为了什么呢?难道仅仅是为了自己?仅仅是为了享受生活?自己固然辛苦,女儿何尝又不是呢,像她这样的家世,这样的年纪,本应该养尊处优,每日扑蝶戏狗的,可现在却不得不日夜操劳。

“你!”突然,于世达呼吸急促起来,痛苦的喘气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最后人竟然昏厥了过去。

看着备受折磨的父亲,于娟心如刀割,她一狠心,左手抚住父亲的心脏,右手握拳,用力敲打在自己的左手背。

咚!

咚!!

咚!!!

拼命想着书上所说的敲击节奏,于娟狠狠地一拳一拳打向父亲的心脏。

于世达突然呛咳一声,身子微震。

“爹!你没有事吧?刚才真是担心死女儿了!”于娟大喜过望地趴下头去,正好迎上于世达缓缓睁开的眼睛。

“我好辛苦!我活得好辛苦呀!”于世达止不住老泪纵横。

“我知道!我知道的爹!可是再辛苦也得活下去呀!我已经没有了娘,不能再没有你呀!不能……”于娟的眼中涌出泪水。

“放心!爹不会死!爹还要看着你穿上漂亮漂亮的新嫁衣出嫁,还要抱抱我的小外孙了!”女儿的哭声让他心碎。

疾病虽然残酷黑暗,但爱却让心里充满了亮光,于世达决心继续活下去。

医者父母心,杨大钧来得很快,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赶过来的。这哥们记忆力惊人,能默诵《内经》、《神农本草经》、《千金要方》及《千金翼方》等著作,而且默诵时能一字不差。医术精湛的他还著有《理瀹骈文》一书,书中提到:“外治之理,即内治之理。外治之药,亦即内治之药,所异者法耳。”

“六淫之邪外袭,上犯巅顶,邪气稽留,阻抑清阳;或内伤诸疾,导致气血逆乱,瘀阻经络,看!他手指甲上有一个黑点,说明体内有淤血。”杨大钧侃侃而谈。

耐着性子,于娟听杨大钧在那里理论来理论去,好不容易等他住了嘴,于娟赶紧插话。

于娟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不知道!”杨大钧回答得很干脆。

你丫现在还有心情逗逼了,于娟差点被气晕了,很想把这厮塞进马桶里然后冲走,但为了父亲,于娟还是忍住了。

“那怎么行!大夫,你就再想想办法吧!”于娟期绝望地乞求着。

天已经黑透了,月光像凝固的冰凌,泛着晶莹的银芒。情况紧急,杨大钧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绝活。只见他用银针刺入于世达相关穴位,然后挤出毒血,接着又用金刚藤之类活血化淤、止痛的药煮了一下竹筒,然后在病灶处拔火罐,最后又用一根苎麻线点燃后,直接作用在穴位上,用来疏通经络。

这叫药线点炙,药线点炙关键是下手要快,要掌握好火候,病情轻要点得快,病情重要点得慢。一番折腾后,于世达的病情终于稳定了下来。

杨大钧道:“我再给他开些药吧,希望有用!生石膏六克,川芎、白芷各三克,伤湿止痛膏一贴。这病需要静养!切记!切记!”

“明白!杏儿!”于娟赶紧派人去抓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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