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梦然听得毛骨悚然。七千八百多人，社会骨干，如果真如他所说，哪一天毒品断了，这些人毒瘾上来不能工作，这个社会不是要瘫痪了？转念一想可能是钱贵危言耸听，三百万人的城市有这么多人吸毒，四十人中有一个，太夸张了。
钱贵看出来周梦然心有疑虑，问菲尔，上一次为了三天白粉，你告诉梦然，交通事故增加了多少起？
菲尔说，多少起不知道，但是平常的十倍。
钱贵洋洋得意地说道，这还只是开始。再断上两天，城市就是露天停车场。明白了吧？开车的都是社会精英层，那正是我们的消费群体。
周梦然开始有点信了，心里也越来越担心。如果钱贵说的是真的，将来把这两个人都铲除了，该如何收场呢？
钱贵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站起来，挥一挥手说，跟我来。前面带路领着两个人走向走廊的尽头。打开尽头的房间，是一个陈设简单的卧房，卧房有一个办公桌。钱贵打开桌上的电脑，输入密码开机后，按了一个启动键。
没听到嘎嘎声响，靠南临窗的那张床，边同地板缓缓地向他们滑了过来。大概滑过来两米停了下来。原来放床的地方是一块硕大的玻璃。周梦然探过头去一看，禁不住目瞪口呆。
玻璃下面是一个房间，一个女人在房间里，并没发觉他们，只穿着睡衣，在电脑前面卖力地打游戏。女人非常白，白得毫无血色。看得出来是长期得不到光照的结果。
钱贵解释道，这是特殊玻璃，她看不到我们，也听不到我们说话。他并没有把床移回原位，带着两个人出了房间。
钱贵说道，你们应该猜到了，她就是甄相思。钱贵有意无意地扫了菲尔一眼，继续说道，有不少人跟踪了无数次，但没有一个人知道我把她藏到了我的家里，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她和铁军就在另外一个房间幽会，但谁会知道我带着她在龙城转一圈再把她带回家里来？其实他们都错了，我带出去的是另外一个替身，甄相思根本就没离开过。十年了，她就没离开过这栋别墅半步。
菲尔头上细细密密地冒出来一层汗，心里暗自惭愧。早应该猜到他是在转移视线，结果呢，就像变戏法一样，被他玩得团团转。
当然，就算他们知道了甄相思藏在这里也没用。钱贵一边说一边又领着他们到了楼下，打开末端的一个书房后，推开书架上几本书，露出一个电子开锁器。是指纹的。
钱贵指着开锁器说道，这是指纹的。不过可不是一般指纹的。只有我的指纹能开。如果换个指纹会怎么样呢？钱贵扭着看着菲尔问道，你要不要试一试？钱贵猛然伸开双手，做了个爆炸的模样，说道，不是打不开，是用另外一种方式打开。这里，还有甄相思那间房，就会立即炸上天。你们应该知道了，甄将军的女儿如果死了，他就会前来血洗四虎帮。四虎帮将无一幸免。
菲尔悄悄拿张纸巾出来擦了擦汗，再不擦就要滴下来。菲尔在心里暗叫，菲尔啊菲尔，你还每每自诩狠毒，你的狠毒哪里及得上人家一分？
周梦然非常不解，忍不住插嘴问道，如果甄将军血洗四虎帮，他能放过你吗？
钱贵温柔地看着周梦然说道，一个人要有责任感，帮会都没了，或者说帮会的未来都没有了，我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个世界上？
周梦然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能将一个黑社会团体治理得如此井井有条，令出如山，团结实干，没有人贪污腐败，也没有人畏缩不前，一旦任务制定，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因为他这个大哥有随时牺牲的精神和态度。这种态度传达下去，哪一个敢不效仿？
如果不是他这些手段太过邪恶，单以做事的态度论事，周梦然倒真有点佩服他了。
回到小客厅坐好，菲尔抢着要沏茶，钱贵不让，亲自沏了茶端给周梦然，对她说道，你可能觉着我做事手段过于狠毒，但我告诉你，这是这个社会生存的法则。你不狠毒别人狠毒，你没有别人狠就意味着你将被淘汰，淘汰即死亡。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去趟这些混水。你是良家妇女，无论何时你都做善良的家庭主妇。你应该知道汉武帝刘彻，他南征北讨，他残忍凶悍，但他的皇宫不都是佳丽如云吗？我就做暴君，你做我的阿娇。
钱贵可能不知道阿娇的下场，否则肯定不会拿她来打这个比方。
周梦然面皮里含着笑，垂眼看茶，细心品味。
钱贵一边起身一边得意地说道，再给你看看我另一项杰作。他不紧不慢地走进卧室，很快拿出一个不大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有一个像虎符一样的东西，钱贵把它拿出来交给周梦然看。就是一个玉做的虎符，白玉雕刻的，晶莹剔透。翻过来看，虎符的腹部镶嵌着一个小小的磁卡。
钱贵笑意很浓，解释道，我喜欢天朝古代对兵将的管制制度，所以治符管毒。我毒品库的主管只认虎符，每次他们去提货都必须带虎符，然后对上条码，仓库主管才会放货。你可能会觉得这个虎符很普通，让我告诉你他有什么特殊的。这里面装有GPS定位，如果取货的人擅自更改提货路线会跟超时送货有同样的结果。这虎符里面藏有五十克TNT炸药，提货人要把虎符拷在手上，回来我再给他取下来。走之前我会把时间订好，超过时间他就会被炸死。
钱贵把虎符拿回手里，补充道，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超时或者更改线路。是我的送货线路从来不塞车吗？不可能。但还有摩托车，自行车，再不行还有两条腿两只脚。告诉你们，人急了两条腿跑得比汽车还要快。
这真是个魔鬼，周梦然只能这样叹息。在他手下工作就是跟生命赛跑，晚一点就可能提前到达生命的终点。
菲尔感觉气氛有点过于紧张，就跟钱贵开了个玩笑，问道，老大，万一他回来的时候正好你这里停电了，那不是害死他了？
钱贵自信地说道，你跟了我快八年了吧？我们有过万一吗？在我这里没有万一，万一就代表着死亡。我这里不会停电，我备有两台发电机，还备有储备半小时电力的UPS，所以万无一失。
菲尔问这句话的目的，并不是他不懂，而是制造机会让钱贵在周梦然面前炫耀。钱贵领情，奖励了菲尔一杯茶。
钱贵面含深意地瞟了菲尔一眼，说道，所以上一次把我关起来之后会无毒可卖。不用说我提前就把毒品库主管放假，就算他在，找不到虎符一两白粉也拿不到。
菲尔奉承道，老大的设计确定是无懈可击，万无一失。
周梦然突然想起上次钱贵被软禁的事来，不解地问道，听说上次侯铁军抓你你根本没还手，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杀你呢？
钱贵微笑着看着她，说道，我当然知道。不过这得感谢你。是你把他们不杀我的消息告诉了吴凤玉，她又及时告诉了我。
周梦然心中凄凉，淡淡地问道，小井煤矿也是她通知你了？
钱贵微微点点头，赞道，这一次是她立了大功，也是我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我已经奖赏了她，给了她一套别墅和一千万现金，她可以好好养几个男人快活地过她想过的生活了。
这个答案在周梦然心中已经隐藏了很久，现在一经证实，心里还是激起无限懊恼。如果不是自己大意，哪里还会有这么多波折？
失望写在脸上总不好看，周梦然叹息一声问道，你不觉得这样太过冒险了吗？
钱贵忍俊不禁，大笑三声，说道，我是什么人？我是黑社会的大哥。黑社会做的本来就是在刀尖上舔血的生意，如果事事求安稳就不如回家去种红薯了。这车轮和毒药泛滥的地球上，能活着的都是侥幸，谁又能把所有危险都算个一清二楚呢？尽力吧。
这句话另周梦然哭笑不得。讲给别人听没有会相信，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黑老大会这样诠释人生。
讲到这个事钱贵情绪有些低落，端起茶来品了一口，说道，我这样冒险就是想看看在我落难的时候谁会跳出来。我不怕我对面的敌人，但我担心背后和身边的敌人。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我背后和身边的敌人站到我对面去。让我看清楚。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还好，效果不错。
菲尔连连称赞，大哥高明，大哥高明。
钱贵面对着周梦然，眼睛却瞟着菲尔，说道，还有一件事情你们最关心，就是我那些粉儿是怎么运进来的。
韩菲尔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耳朵也侧了过来。
钱贵给周梦然倒了杯茶，微笑着说道，实际上是老百姓帮我运进来的。就是你们帮我运进来的，包括你，梦然。
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周梦然知道他在故弄玄虚。
钱贵知道她不信，问道，你那七个孩子被绑架是不是你报的案？
周梦然说，是啊，是你安排让我报案的？
钱贵说道，没错。你报了案你就参与了。你那七个小妹妹一次就帮我从太国带回来二十几公斤海洛因。
钱贵耐心地解释道，你留意她们穿的衣服了吗？草绿色的风衣？
周梦然好像有点明白了，秘密应该在那些衣服上。
钱贵得意地笑了，说道，是不是个天衣无缝的好主意？我派史二旦他们把人绑架了，然后把她们送出境。他们只管绑架拐卖，其他的事不让他们知道。那边会有接应的人，给她们把衣服换掉。换衣服是有理由的，一是容易隐蔽起来，这些大衣在山里是最好的保护色；二是这种衣服可以驱蚊。之后总会有人打电话报警，打拐队准备解救。当然，我总会指使一些人泄露一点消息出去，有人就会去太国找。找到之后就会寻求打拐队帮助，打拐队过去和太国警方稍做联系，把人带回来，主要是把衣服带回来，这趟运送流程就算完满结束了。
让老百姓做嫁衣，让警察护送，真是匪夷所思，也真是无懈可击。
钱贵说道，这一次是你报的案，因为事情太急我自己做了局。上一次隋渺渺她们那一批，是我让吴铁棍泄漏给龚珏，让他去太国找人。自始至终我一根手指头都没动，你们就把粉儿给我运回来了。巧不巧妙？
周梦然有些不解，问道，太国那么大，你怎么算得到他们能找到？难道是你让吴凤玉在那里等他？但吴凤玉刚刚过去啊？你这毒又不是贬了一天两天了。
钱贵笑了，说道，天朝有个古老的故事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你不知道吗？查查镇是天朝到太国最近的一个镇，那里一共就那么五家旅馆，稍稍用心的人都能找到。另外，就像吴凤玉一样，汽车站上会说天朝话的都知道她们藏在哪个旅馆。他们会跟你要钱，然后直接带过去。龚珏是个游荡哥儿，坐飞机去打的士找，否则也不需要这么多周折。
周梦然张了张嘴，又把话咽回去了。她觉得这句话问出来太弱智。那些打拐队的当然是他们同伙的，否则不会那么急着要衣服。可能连太国对口的警察都是一伙的。这是一张网，一张毒网。
钱贵不无得意地说道，最多的时候一次绑了三十六个人过去，一次就带回来六十公斤，足够整个西北两个月的用量。
韩菲尔忍不住轻轻鼓起了掌。对于这样一个完美无缺的流程，他是衷心地佩服。十年了，这条线路没有出过哪怕一丝纰漏。它不仅给了社团滚滚财源，还让社团领袖群雄，成为龙城乃至整个西北黑帮中的佼佼者。
菲尔走到吧台前，打开红酒，倒了三杯，摇摇地举举杯子说道，大哥，你是天才中的天才。周梦然，为了表示我们对大哥的敬意，我们敬大哥一杯好不好？
钱贵瞟了一眼那瓶酒，是一瓶不错的拉菲。不过钱贵好像还不急着庆贺，拦着周梦然没让她回应，说道，不急，我们还有一件大事没做，做完了再庆祝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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