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钱贵说的那句话像锥子一样扎进了周梦然的心里。
不要以为有个老情人护着你，你这棵小树苗就能顶天立地了。
再清楚不过了。钱贵已经知道了李卿和自己的关系，那李卿岂不是更危险？问题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什么时候知道的？李卿说过，社团查他的背景的时候他说的都是假话，以前他是一个没爹没娘的流浪儿，现在他是一个没爹没娘的残废。
问题只能出在自己这里。
前几天，就在小井煤矿封井之后她才把面具是李卿这件事小范围地告诉这几个朋友，要么就是他们又传了出去，要么就是他们中有人跟钱贵串通。
会是隋渺渺？她倒是跟钱贵有一腿，但怎么可能是她呢，她和钱贵不可能有丝毫的利益关系，而且她又是个没有城府的女人，她做了什么事都在脸上写着。但她脸上没写啊？
郑建国、龚珏、吴凤玉，周梦然把这几个人一一过了一遍，感觉还是吴凤玉的嫌疑最大。如果那天龚珏说的是真的，那真是太可怕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透明的，就像打牌一样，自己身后站着一个对方的人，自己打牌她打手势，这牌哪里会有的赢？
怕隋渺渺会打草惊蛇就没找她，周梦然先找龚珏商量。
龚珏想了想，说这件事得把郑建国拉上。他是明白人，知道哪头轻哪头重。
周梦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她不是不信任郑建国，而是这件事关系到这些人、这些股份特别是李卿的安危，太重要，甚至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丝毫不能出现差错。
两个人到门店找到郑建国，把怀疑跟他说了。郑建国不信，说你们俩早晨没吃饭饿了吧？那也应该是肝胃有问题，不能脑袋短路啊？
龚珏很严肃，说道，没人跟你开玩笑。如果她不是，你们继续你们的色情故事；如果她是，你知道她耽误了多大的事吗？她还将破坏多大的事吗？
郑建国无言以对。
龚珏说道，我有个办法，咱们试试，是不是钱贵的眼线，一试便知。
把办法一说，郑建国和周梦然都觉得很好。已经中午，三个人出去简单吃了点饭，又一起回到门店里大眼瞪小眼在坐着。龚珏没说出口，但他就是不敢离开郑建国。他就很奇怪，在所有人面前那么有出息的这哥们儿，为什么一碰到吴凤玉骨头都软了呢？
一直到下班，三个人才驱车赶回别墅。
吴凤玉笑吟吟地在家里迎接。她已经和保姆弄好了饭，等着大家回来畅饮。
周梦然他们三个进门也不说话，换了鞋子去洗手间洗了手却不上桌，坐在沙发上一齐盯着墙上的时钟看，就像那天煤矿透水时一个样。
这时差五分钟七点。
吴凤玉说你们这是干嘛？又过新年哪？
没人理她。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那根秒针像指挥家手里的指挥棒一样，指挥演奏着大厅里唯一的音乐，嘀嗒，嘀嗒，嘀嗒……
吴凤玉实在忍不住了，变了脸，使劲揽住郑建国的脖子说道，你再不说我可生气了。你们几个神神秘秘的，这不是要闷死人吗？
郑建国把她手打开，说道，别闹，再有一分钟就有好戏看了。
吴凤玉又伸手揪住郑建国的耳朵，狠狠地拧了一下喊道，快告诉我，有什么好戏看。
郑建国急了，反身把她甩开，喝道，都告诉你别闹了，一会儿再说不行吗？钱贵今天在家里招待菲尔他们，面具给他外卖的烤鸭里放了定时炸弹，七点就爆炸了。快来读秒。
这时还差一分半钟七点。
吴凤玉突然一弯腰，捂着肚子跑进了卫生间。
吴凤玉刚刚关上厕所门，郑建国像狸猫似的光着脚窜到卫生间门口，侧耳倾听。
指挥家又指挥演奏了六十个音符，吴凤玉开门走了出来，险些跟郑建国头撞头。
郑建国脸色煞白地站在卫生间门口，眼睛里像着了火一样，逼视着吴凤玉，问道，你在里面干什么？
吴凤玉不知所措地摊摊手，看看他又看看大家，说道，我在厕所里能干什么？你还担心我在厕所里藏个男人？笑话。
郑建国一把把她推开，进卫生间里拿出一个录音笔，打开播放键之后高高举起。
空气凝住了，只有指挥家依然故我，演奏它那单调的音符。
突然，嘀嗒声之中掺杂进了噪音，开始很杂乱，然后很美妙，是一个女人急促的像被捏住喉咙发出来的声音。
赶紧跑，烤鸭里有炸弹……，没时间解释了，烤鸭里有炸弹……
吴凤玉粉白细嫩的脸颊顿时惨无人色。
郑建国挥舞着录音笔，喝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吴凤玉马上恢复了正常神态，眉毛一挑，勾人的眼神瞟了瞟，说道，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郑建国抬起的手一直在颤抖，咬着牙问道，这么说你本来就是钱贵的眼线，你接近我就是想到这里来做眼线是不是？
吴凤玉凤眉斜挑，哼了一声说道，你太瞧得起自己，也太瞧得起你们这几个臭皮匠了。你只是我无意中的一个任务，也是我无意中的一个猎物。懂了吗？
龚珏插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在太国找到你？这也是计划好的吗？
吴凤玉答道，我不知道你会去太国找，其实压根不知道你会去找。这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只要我需要，我随时可以让你们找到我，特别是建国。如果一只蜜蜂找不到花，只能怪那朵花不够香。难道我不够香吗？
郑建国逼视着吴凤玉，恨恨地说道，这么说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我为你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而你却一直在骗我？
吴凤玉那双妙目瞟了瞟郑建国，荡漾着春意地说道，难道你不快乐吗？你不要怪我，你离开她只能说她蠢，而你找我，只因为我能给你带来快乐。不是吗？
郑建国双手扳住吴凤玉的胳膊，一边摇晃一边喝问，你可知道我为了你拼命？我会为了一个简单的快乐去拼命吗？
吴凤玉也大声回敬了一句，你可知道你在跟谁拼命？你敢跟钱老板拼命，他是我的偶像，他就是我的命。你以为我回来是为了你吗？我是来监督你们，是来监督你们，是来做钱老板的内应。
郑建国不解地问，但是不对啊,在太国,是你跟我密谋了杀掉钱贵的,你是他的人,怎么能鼓动我干掉他。
干掉他？吴凤玉冷笑一声说道，你能干掉他？那不是我跟你密谋，那是我让你执行我和老板的密谋。老板感觉到身边有内奸，想让你把他们引诱出来。结果呢？你蠢到连这件小事都做不成，你还能干什么？
郑建国痛苦地摇着头，哽咽着问道，这么说你根本不爱我是吗？你只是利用我是吗？
吴凤玉大笑了几声，笑声像银铃一样，特别是夹杂着轻轻的喘息，有春天里草原上吹来的远方母羊小便的味道。吴凤玉摸了摸郑建国的脸颊，说道，委屈你了大情种。我实话告诉你吧，如果钱贵是匹千里马的话，你最多就是路边一泡已经被风干了的马粪。三百多人的组织，全西北的毒品，震撼金三角的大毒枭，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你行吗？你怎么比哪？
那张脸还是那么细嫩，脸颊粉红，嘴唇肉感，但嘴巴里吞出来的却是毒蛇的信子，吱吱作响。
郑建国很想给她个响亮的嘴巴，很想在她粉嫩的脖子上留几个指痕，但他忍住了。郑建国放开她，指了指大门低声喝道，你滚吧。
吴凤玉凑上前吻了吻郑建国的脸，贴在他耳边说道，快住手吧大情种，你们这几个臭皮匠就是学过几天散文的生意人，到社团里去混岂不是自寻死路吗？看到小井那些浮尸了吗？再不住手，那就是你们的榜样。
说完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瞟了瞟周梦然和隋渺渺，又瞟了瞟龚珏，最后把勾子眼睛盯到郑建国身上，浅笑着说道，不过我很怀念你陪我度过的这些日子，更怀念你抱着我的感觉，你在我身体里面搅来搅去的时候，我真的像神仙一样。建国，想我的时候就电我，我会想你的。
郑建国把手里的录音笔狠狠地向她摔了过去，大喝一声，滚，婊子！
吴凤玉引吭大笑，高歌而去。
夜幕像魔术师手里那块神奇的布，随时把人吞没，并且不厌其烦地玩味着吞吞吐吐的游戏。
这是一个谁都无法接受的结局。
她怎么会是这样！郑建国一边重复着这句话，一边不停地把酒往肚子里灌，很快就喝多了。然后就开始东溜西倒地唱，有情总被无情欺啊，无情总把有情逼啊，你是妖，你就是藏在我骨头里的妖，我就是孙猴子也挑不出我骨头里的妖啊……。三个人都扭不住他。
突然又不闹了，拿了笔纸来，即刻狂草了一首无题诗。
以为遍地春，无情皆是色，可叹良家女，空楼守寂寞。
写完了报了个枕头，一路念叨着玉露玉露，上楼去了。
楼上的呜咽声断断续续，有时像狼嚎，有时像猫叫，一直到天亮。
次日早晨，冯老师打电话来问，小周，你是不是带孩子们去郊游了？怎么也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啊。
昨天晚上被郑建国搅得一晚上也没睡好，周梦然还没回过神来，说，什么郊游啊？没听说过啊？
冯老师生气了，怒道，你这孩子，怎么跟阿姨打秋风呢？不是你带着孩子们去玩那她们去哪里了？门锁得好好的，但一个都不见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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