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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城市有情天 第四十章 托孤(中)

小说:无情城市有情天  作者:白玉车  回目录  举报

这句话倒是跟周梦然不谋而合。来龙城的这三年多以来,如果说生活是一台洗衣机的话,经过反复揉搓漂洗,周梦然倒是越来越坚韧。

于书海说道,就剩下一点小事了。我那两万块钱的存折就在床头的一块床板下压着,密码也在存折后面写着,还有那堆酒瓶至少也能卖两万,这些我就都留给你们了。我知道,这点钱对于养这七个孩子来说是太少了,但总是多一点算一点吧。

周梦然笑了,说道,这么多钱还不算多,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李队长他们走了进来。于书海又凝视了周梦然片刻,走回去坐下。

周梦然抓住李队长的手恳求道,能不能让于书海回去再见见孩子们?

李队长为难地摇摇头。

周梦然思量了一下,在笔录后面撕了张纸交给于书海,说道,你给孩子们写几个字吧,她们太想你了。

于书海狠狠地咬着嘴唇,略一思索,提笔写道:玛瑙、梦露、豆豆、卫生、纤纤、乖乖、毛毛:我到很远的地方去找你们的妈妈还有弟弟,你们一定要听周梦然姐姐的话,不然伯伯回来了饿你们三天肚子。

周梦然看在眼里又是泪流满面。

于书海又深深地看了周梦然一眼。周梦然知道,这样的眼神,有可能是他的最后一次。再次见到,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下?

钱贵设想的结局正一步步成为现实。这七个孩子对于周梦然来讲,吃饭就是天大的事。钱贵在这天大的重量里又加上了二两秤砣。

就在周梦然去刑警队听于书海讲述遭遇的时候,钱贵动用关系,让手下把于书海那栋早就该拆迁的房子推平了。酒瓶子在挖掘机的铁臂下成了一堆碎玻璃,那个寄托着于书海生活保障的存折也葬身在一堆瓦砾之下。

周梦然从刑警队回来的时候,玛瑙她们七个孩子每人手里端个脸盆,一字排开站在河堤上,看着还在冒着灰尘的那堆破砖烂瓦发呆。

周梦然远远看到这副场景,一路小跑着奔过来,跑上瓦砾堆里,徒劳地手扒了几块砖瓦,瘫倒在瓦砾上,欲哭无泪。

房子本来就在拆迁范围内,早拆晚拆是人家说了算,人家什么时候拆都合法。周梦然知道,本来就没理,根本也没地方去说理。

本来就感觉生活挺难,有了承诺的生活就更难。而现在,跟坏人比邻而居,难上加难。周梦然不知道这是钱贵的杰作,但她凭直觉能够感受到这不是巧合。问题是,现在不是追究和推理的时候,现在最需要的是吃喝穿住。房子没了,这些孩子,面前这七个大的不过十三小的才九岁的孩子,让她们住在哪里?隋渺渺那个两房一厅的小房子显然住不下,就是能住下她也不会同意。周梦然知道,那是隋渺渺辛辛苦苦筑起来的想困住龚珏的爱巢,她的蛋还没下呢,怎么可能容忍给她塞进去一群小麻雀?去另租房子显然更行不通,要租就得租个三房,现在的物价,一个月要一千五,这对于自己这个无业游民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周梦然正在一筹莫展,突然脑子里灵光一现。去娥姐那套四合院。那里四间房子,有厨房有厕所还能腾出一间来做教室,没办法更合适了。最最关键的是,不用花钱。现在想起赵四虎那句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在外边混,还是需要别人帮助的。让周梦然担心的是,这样做无疑要跟赵四虎有了瓜葛,不知道会有什么不可预知的隐患。但是事已至今,还有什么选择吗?周梦然狠了狠心,想起课本里古人那句名言,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对于自己来说,这七个孩子的生活就是天大的事,肯定算得上大事了,那也由不得自己再那么耍性子,先顾了眼前再说吧。

就这么办。周梦然当即领着孩子们出河堤上大街,坐上大巴奔雀儿巷而去。

这几天像过了几年一样,房子却还没变,院里的月季居然还在盛开。周梦然里里外外的转了一圈,几乎没少任何东西。看得出来,赵四虎是想把这套院子纹丝不动地保留下来。

看了于书海的信之后,孩子们马上就不闹了。现在又有了新房子,房子里还有家具,还有数不清的书籍,还有电视看,马上把被拆的房子和伯伯甩在脑后,屋里院里的追逐嬉闹起来。

周梦然看在眼里喜在心上,这燃眉之急算是解了。接下来的问题是,自己真不能带着她们去继续乞讨生涯,那就必须要有一个收入相当丰厚的工作。这些孩子要吃要穿要上学,一个月不用一万也要八千。如果饿着她们或者耽误了她们的前程,那自己怎么向于书海交待?

靠自己这个高中文化,打工是根本拿不到这么多钱的。想有这么高的收入,只能是做个生意。但是做生意要本钱,自己身上只这几千块钱生活费,这天底下哪里有不要本钱的生意呢?出来这么多事,品当菜馆也不能再去了。一共没做得几天工,那几天的工资也不好再跟人家去要。思来想去没着落,还是把郑建国和隋渺渺请来讨个主意。

电话打出去了,周梦然心下忐忑,脸上也有些发烧。她知道,她潜意识里是惦记着郑建国刚刚拿到手的那五十万块钱。

郑建国比隋渺渺早到了,满脸的落寞,那样子就像昨天淋了一天的雨,今天都没擦干似的。

周梦然问缘由,郑建国说,我离婚了。周梦然放下心来,笑着问,你不是早几天就离了吗?难道这两天又结了一个?

郑建国苦笑了几场,自己去倒了杯水来,一口气喝了半杯。看得出来他很渴。端着杯水里里外外把房子看了一遍,一边看一边啧啧称赞,问道,租的?又指着那群孩子,欲问无辞。

周梦然摇摇头,说,借的。然后把赵四虎送房子的事简单讲了。至于孩子,周梦然知道一句两句话讲不清楚,说等隋渺渺来了一起说,然后追着问他离婚的事。

郑建国在那张红木的椅子上坐下来,摩挲着把手,爱不释手。像抽烟的人过足了烟瘾,郑建国把玩了一会儿,才说,我把你给的那五十万给了她们娘俩儿,这回真离了。

周梦然心里一凉,勉强挤出一点笑意说道,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郑建国苦苦一笑,说道,我都糊涂了,更别说你了。

孩子根本就没病,何芳草把郑建国诳回来,就是要跟他彻底摊牌。吴凤玉失踪的时候,郑建国对老婆还有些愧疚。现在吴凤玉死了,他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吴凤玉一起死了,像一堆被雨浇了三天三夜的灰烬。

这件事以前郑建国没跟何芳草讲过,此时听说了,何芳草也没哭也没闹,只是凄然说道,没想到,我跟你同学四年,又在一起过了八年,还生了一个三岁的儿子,加上儿子十五年的感情都比不上那个小妖精的一个晚上。

郑建国准备的是狂风骤雨,没想到来的却是和风细雨,有点无所适从。

何芳草又问,假如我不在追究这件事,我们,你和我,还有可能走回到一起吗?

郑建国马上就摇了摇头。

何芳草追问,为什么?已经过了十一年了,为什么现在不行了?

郑建国忽然反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为什么还要走回到一起呢?除了孩子?这句话问得突然,何芳草张口结舌。

沉默了半晌,郑建国叹口气又说道,可能,我和你,一直都没有那样一个晚上。

何芳草是想竭力忍住眼泪的,听到这句话就再也忍不住了,嘴里还一直念叨着郑建国最后那句话:没有那样一个晚上。没有那样一个晚上……

郑建国想解释给她听,抓肝挠肺也找不到能够形容那种感觉的形象一点的例子,更加自惭形秽,心里像老婆一样念叨:这大学白上了。

很久何芳草才恢复了正常。她说,前几天离了婚,我觉得就是一时的气。现在补一下条件,以后就再也没有复合的余地了。

郑建国说,你提吧。

何芳草说,你带儿子,家里的一切都留给你。我净身出户。

郑建国不同意,说天底下哪里有女人净身出户的?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不是。我净身出户,只要带上儿子。

何芳草幽怨地说道,我想了无牵挂地出来,好去寻找那个晚上。你不是这样找到的吗?

郑建国莫名其妙地心底一酸,怕被老婆看到眼里的泪光,赶紧低头端茶喝。喝了口茶说,那也好。这样,你会是天上最好看的那片云彩。

何芳草一阵冷笑,说道,我都是沧海的水了,哪里还能是巫山上那片云?

郑建国没有搭腔。

何芳草忽然又改了主意。也许,她根本就是这个主意,只不过先拿个主意出来试探。何芳草说,孩子给你带我不放心,既然我做不成云了,就踏踏实实做那几颗雨滴,滋润我们家的小树苗吧。给你自由,去把你的那一夜变成那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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