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说的适合聊天的地方，就是一间破破烂烂的酒吧？”我和罗齐尔正坐在戈德里克山谷的一家小酒吧里。酒吧虽然狭小破旧，但丝毫没有挡住它旺盛的人气。午后的酒吧里，吵吵闹闹地聚集着大批的巫师在喝酒谈天。
“戈德里克山谷是个有趣的地方，这里并非是纯粹的巫师村却居住过相当多的巫师。”罗齐尔似乎毫不在意我的不满，继续说道。“红醋栗朗姆酒，想试试吗？一种红醋栗糖浆和朗姆酒一起调制的酒精饮料，很受女士们的欢迎。”
桌上的两杯红醋栗朗姆酒都是罗齐尔点的，由酒吧里的服务员送到桌前。我仔细观察过罗齐尔和酒吧服务员，他们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特殊交流。而两杯相同的朗姆酒摆放的位置也相当随意，基本上可以排除它们被做过手脚的可能性。
“然后呢？你想说些什么令我感兴趣的事？”我无所谓地拿起红醋栗朗姆酒抿了一口，这是一种酸酸甜甜的口感，它很好得掩盖住了原本朗姆酒的酒精味道。
“真是直接呢！我本来还想跟你聊聊戈德里克山谷的天气。瞧我们刚来的时候，外面还积着一层薄薄的雪。苏格兰和英格兰虽然是相邻的，但天气却是变化多端啊……”他一手托着脸颊，带着一脸放松的神情斜睨着酒吧门口。另一只手则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手中的酒杯。这样的罗齐尔很是奇怪，没有了他平时那副标准式笑容，也没有了那种咄咄逼人的语气。
“Ah……我应该先回答你的问题，不然就显得不那么绅士了。”他仍然一手托着脸颊，不过眼神已经不再看向酒吧门口了，而是微微斜过头来望向我。“感兴趣的事情——我该从哪件事说起好呢？”
“反正……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说着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右手腕，那里正被一条无形的锁链紧扣着。“你可以随意说，或是挑你喜欢的先说。”
“嗯……那从你和我的家族说起？”他坐直了身子，随意地将双手交叠着。“弗利家族和罗齐尔家族，都是十分古老的纯血家族。我们家族之间的渊源，你也心里清楚吧？”
“我们同属于神圣二十八族之一，我从书里看到过。”
“书里？我以为你会从父母那里……”
“不，他们在我还没记事时就去世了。关于父母，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父母——是我为数不多不想提起的事之一。那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避免想起他们。记忆中，自己曾经拥有的父母：两张模糊不清的脸和两个几近陌生的声音。对我而言他们就是一片空白。
“我很抱歉……”
“不，你不用抱歉。”
“嗯唔……”他正凝视着我，似乎在斟酌些什么。不过很快，他又继续开口了。
“我比你大五岁。虽然在小时没有见过你，不过我见过你的父亲和母亲。”他说着微眯起眼睛，细细得品了一口红醋栗朗姆酒。
“你的母亲是一位非常温柔的女士，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自己的母亲一样。而你的父亲，是个……暴躁的人。咳，抱歉。我不是在说他的坏话，只是当时给人的一种感觉……”
“……没关系，这听起来像是两个陌生人。你…继续，我没问题。”我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继续说下去。从表面上看起来，就像自己说的那样“没问题”。但其实，听到他说起我的父亲和母亲。心中那种异样的情绪，无以言喻。
“我，在罗齐尔家族是长子，是带着父亲严苛期望长大的。他没有把我送去离家较近的霍格沃茨读书。而是把我送去了只录取纯血巫师的德姆斯特朗学校。我见过你父母的次数，也只有几次而已。不过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的父母和你的父母之间早就达成了一致——罗齐尔家族下一任的继承人将会和弗利家族联姻。”
“证据呢？”我若有所思的反问道。
“有一份契约，曾经在我弟弟的手里。”
“曾经？”
“是的。我弟弟是埃文·罗齐尔，你可能认识。他与我不同……他是在霍格沃茨毕业的。是斯莱特林学院的学生，与斯内普是朋友。”罗齐尔在提到西弗勒斯时，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于察觉的情绪。“不要误以为我弟弟是家族的下一任继承人。那张契约是他擅自偷走的。没有得到任何人的认同，当然也包括我的父亲。”他像是正在诉说着什么不愉快的事。捏住酒杯的手指已然微微泛白，显然是想把情绪压抑在自己的手指上。
“每一位纯血家族的继承人，都希望自己的妻子也同样来自强大的纯血家族。弗利家族在当时，就是一个不错的联姻对象，特别是在你父母都去世之后。”说到这里，他不自觉地轻咬了一下嘴唇。然后又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样子有些失态，悄悄得把紧捏酒杯的手放了下来。“你父母的去世……最大的受益人不是你，而是罗齐尔家族的下任继承人。弗利家族没有男丁，那么只剩下唯一的你来继承。而我们的婚约一旦实现，就等同于将你们家族吞并了。”
“多谢你那么坦诚的告诉我。不过我相信，你现在一定没有那张契约在手。我是我，你是你。我的家族也不会被你吞并。”
“那都是我弟弟的想法！所以他才偷走了契约，妄图成为罗齐尔家族的继承人！”他极好的克制住了自己有些激动的声音。在人声鼎沸的酒吧里突然高声讲话的后果，肯定会引起不少人的侧目。
“我从没有这么想过！你母亲待我如此的好……我是个能分清善意和恶意的人。我不会把妻子当做一件冰冷的工具。如果和我在一起，我付出的将会是我的爱。”罗齐尔用一种极其真诚的眼神凝视着我，那是一双没有杂质的棕色眼眸。这样的他，是我从未见过的。
“也许是真的，罗齐尔教授。可这无从考证。你觉得我是一个会听信别人一面之词的蠢女人吗？”我看到罗齐尔笑了。这是他到了这间酒吧之后的第一次笑，可这个笑容透着些许凄凉。
“你可以当做是一个故事来听，我不怪你。我现在确实……一样证据都没有。埃文在偷走契约之后便加入了食死徒。他曾说过，等到神秘人赐予他强大力量的时候，就会回来让父亲认可他，并且取代我的位置。”他低下眼帘盯着那杯红色的红醋栗朗姆酒，眼神既迷离又透出一股淡淡的哀伤。
“但不管怎么说……我和埃文都是亲兄弟。作为兄长，我愿意原谅他犯的错误，只要他肯悔改。我的母亲也时常叮嘱我，让我尽可能的把埃文劝回来……可世事难料，在三年前的一天，我父母被人杀死了……之后，又过了不久……我弟弟也死了……”罗齐尔的说话声变得越来越轻，直到最后完全被周围的喧闹声所淹没。他垂下头来抿了一口红醋栗朗姆酒，仿佛是想把自己的表情全都深埋起来。
“我很抱歉……”
“不，别说抱歉。我很好，卡莉斯塔。就像你一样，我也经历了很多事……不过我走出来了，我找到了自己的路。”他缓缓地抬起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从“弗利教授”突然被罗齐尔改口称为“卡莉斯塔”让我感到十分别扭。可是在这样一个当口，却实在不忍心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失去父母的感觉，我也曾体会过。说从来都不难过，是骗人的——在孤儿院里生活的七年，最让人幸福的事就是入睡时的美梦：在庄园里围着父母的脚边一圈一圈地打转，即使他们不对我说话也从不理我……
我多少能体会一些罗齐尔的心情。虽然人们都会把最深的伤痛隐藏起来，可疼痛在心里刻下的痕迹却是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
“叫我米勒斯好吗？卡莉斯塔……你也许不知道，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我就再也无法停止对你的注视。你很漂亮，又很坚强，你光芒四射——我喜欢你。”他眼神真挚地凝视着我。
“抱歉，是我……我听错了是吗？你不是在说……”
“我喜欢你，就那么难以置信吗？”他又一次说道。
“罗……米勒斯，我不能……”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我措手不及，脑袋里忽然空空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曾经也想过，为什么罗齐尔总是有意接近我。可万万没想到——答案竟是如此。这样的拒绝，可能是我认识罗齐尔以来，对他说过得最委婉的一次。我能清楚的看到，他眼神里那份浓浓的失落感……
“又一次……被你拒绝了呢。”罗齐尔说着苦笑了起来，他一口气喝干了那杯红醋栗朗姆酒。
“真不知道女士们为什么会喜欢这种——甜到发苦的酒精饮料。”他的话里明显带着弦外之音，不过却是很巧妙地转换了我们之间的话题。
“哦得了，别看我，我可不想被包含在她们之中。我喜欢喝的是威士忌。”我尽可能自然地接上了他的新话题。红醋栗朗姆酒——我们都心知肚明，它根本就不是什么甜到发苦的酒精饮料。罗齐尔说这句话的深意我明白，可我不想去回应，一点儿都不想。
“喜欢威士忌吗？我会记住的。”听到我说喜欢喝威士忌时，他的眼睛里忽然又燃起了光亮。“这是我第一个知道的关于你喜欢的东西。像是朋友，一个相互了解的开始。”
『朋友？一个开始？』
罗齐尔的话让我一时之间有些语塞。我以为他会知难而退的，但他的眼神里分明还亮着一丝没有泯灭的期盼。
我不由得转开视线看向一旁，来避开他的目光。距离我们最近的一桌，是四个服装迥异的男巫师们。他们此时正低声谈论着什么，接着又笑作一团。可能是其中有人说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如果真要去仔细琢磨，绝对可以琢磨出许多种可能。
“我让你为难了？”罗齐尔轻声问道。
我把视线从别处收了回来，看到罗齐尔脸上露出一种关切的神情。这样的他让我有些不习惯。他在霍格沃茨时是另一种感觉，与现在截然不同。
从认识他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好好审视过眼前这个男人。他时而彬彬有礼，时而又目中无人。他总是能给人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仔细想想，从前是什么时候开始讨厌他的呢？是那次夜晚的偶遇？还是别的什么时候……不过现在，我却是有些同情起他来。
从结果上来看——罗齐尔没有一次是对我心存恶意的。事实上，他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我面前，绝大多数情况下只是想找我聊聊罢了。可我却从来没有给过他机会。他用一束又一束的花来表达他的歉意或是殷勤，但我没有一次是领情的。
“是啊，你为难我了。”我平淡的开口了，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右手腕。
“这是一个迷人的魔法，你不觉得吗？任何一个咒语都可能让你的生活走上不同的轨迹。比如这个……”他带着柔和的笑容说着，也同样指了指自己的手腕。“没有它，你可能现在还一个人闷在那间阴冷的办公室里。”
“那我反而应该感激你了？把我从办公室里解救出来，再把我闷在一个小酒馆里？”
“跟我在一起很闷吗？”
“显然是的。”
“唔，那真是抱歉了，这可不是我期望的。”他带着些许歉意说着，伸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两枚金加隆放在桌上。“如果你觉得在这里闷，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我以为你会说，不如我们回霍格沃茨去。”
“恐怕现在还不行。不过，要是你不介意让别人看到我们两个形影不离的样子，我倒是很乐意现在就回去。”他意有所指的在手腕上轻敲了两下。
“霍格沃茨今晚还有万圣节晚宴，我们……”
“我们不会错过晚宴的，现在还不到五点。”说完，他站起身向我行了一个隆重的邀请礼仪。“那么现在，我有这个荣幸邀请你一起去散步吗，卡莉斯塔？”
这是一个非常正式的礼仪，一般在舞会里邀请女伴共舞时才会用到。罗齐尔如此的举动，无疑吸引了酒吧里不少巫师的注目。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在这种地方，用这种礼仪？”我压低着声音说道。酒吧里喧闹的声音，明显比先前小了许多。有不少人像是在看戏似的，纷纷向我们投来了意味不明的目光。
“我当然是认真的。不过，如果你拒绝我。很可能就会成为周围那些人的下一个议论话题了。”他也同样压低了声音回应我。
“……所以拜你所赐，我不得不选择出去走走了。”我发现酒吧里越来越多的人都开始注意起我们，甚至有几桌已经按耐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请别误会，我是出于一片好意。换一个不闷的地方，不是你所期望的吗？”他一边说着，一边优雅的伸出左手停摆在我面前。
罗齐尔的这个举动，彻底点燃了周围男巫们的八卦之心。他们佯装着还在继续交谈，而实际上各个都竖起了耳朵，试图偷听我和罗齐尔之间的谈话。我只得无可奈何得用桌子作为掩护，向他们丢了几个闭耳塞听咒。
“你是嫌自己还不够令人瞩目吗？”虽然我确信那些巫师们现在耳朵里充满了一种无法辨别的嗡嗡声，但是我仍然把自己的说话声压得很低。
“这是礼仪……”
“见鬼的！走！”我再也坐不住了，现在几乎酒吧里的所有人都看向了我们。如果现在有什么大型的遮挡物能遮住我，我一定会赏他们每人一个昏迷咒。
然而没有这个如果，所以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站起身，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当然，我无视了罗齐尔对我伸出的手。并且在离开时，报复性地猛拉了一下手腕上的锁链。当时的心里只剩一个想法：就是希望跟在身后的罗齐尔，会悴不及防地摔一个大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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