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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镜行 第五章

小说:歌镜行  作者:谙琛  回目录  举报

后世的人们评价容镜和明睿帝秦素这一对君臣时,感叹最多的就是他们两人之间诡异又无比和谐的关系——没有明确的君臣尊卑之别,也没有十分的礼敬,却从来没有生出历来能臣贤君逃不过的诅咒般的猜忌和嫌隙,反而嬉笑怒骂如寻常友朋兄弟,配合默契,无往不利。

在他们的眼中,容镜和明睿帝的初次相遇,始于一次平淡无奇的繁冗无趣的宫廷宴会,两人不过是点头之交,却在极短的时间内形同臂膀密不可分,是很新奇的一件事,毕竟那次宴会的主角并不是他们两个中任何一个,要在几百人的宴会现场注意到对方并不那么容易。无可考稽,所以这种不合逻辑的事情只能被不合逻辑的归为缘分了。

虽则,那个宴会被后世视作是大临乃至天下未来局势风云变幻的起点。但是人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千百年以前被时光和历史洪流遮掩的那个清晨的烹茶相谈论断天下,也不会知道黑夜里那只属于容镜的纤细翻云覆雨手曾织下了多么缜密惊心的罗网,他们只知道,那个宴会是明睿帝掌权的开始,也是天下一统的开端。

哪怕是身处在那个时代的人,也无法在空气中嗅到危险栗冽的山雨欲来的气息。

在万人懵懂的仿若安宁盛世的那个早晨,和煦的春日迟迟,有鸣仓庚里,未来身处万人之上的两个少年坐在悄寂无人的水阁之中,静静地谈论天下,以及商量如何夺取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决定八国的策略就这样风轻云淡的被提出,绿蚁清香里是凛凛机锋。

那才是统一的起点,不为人知的历史秘梓。

世间权力的画卷在此时正式被拉开,风云人物们将倾华盖而相逢。

不过这时,一切还沉浸在短暂的安宁之中,说那些血腥倾轧、勾心斗角,还为时尚早。

“我才知道,原来你是这样贪婪的人呐。”秦素摇首笑道,语气里淡淡的无奈,“人家要权、名、利中的一个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你居然都要啊。”

“殿下谬赞了,”容镜笑着给他添茶,素手持壶,清透的水柱带着氤氲的热香倾泻碧玉杯中,美好得叫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这光一般的人方才竟然说出了如此大俗大逆的话来,“镜既然想要,就不会遮掩,总比那些满口仁义却贪财好利的人好些。”

“你可真够坦然的。”秦素撇一撇嘴,脸皮厚。

“我就当殿下赞我了。”容镜还是雍容浅笑,不以为意地随手将鱼食抛出小阁,引来鲜红小鱼一阵疯抢,红鱼绿水,极为明艳好看。

“你喜欢鱼?”秦素见他神色柔和的望着池水,问道。

“镜喜欢养小动物。”容镜意有所指的睨视了他一眼。

“那怎么好像没有看见?”来的时候别说动物了,就连人都没几只。

“在卧房那边呢,”容镜极有深意地冲他笑笑,“以后殿下会有很多机会见到它们的。”

秦素见了他诡异的笑,不觉有些不好的预感,见到容镜一脸“不可说”的神情,又不好仔细追问,也就把这个感觉压了下去。

容镜当然知道秦素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不着痕迹的带跑话题:“您已经知道,您将要面对的敌人是怎样的人了吧?”

看了容镜一眼,秦素淡淡地道:“陛下、秦衡、秦琼、秦昭。”

“然也。”容镜含笑望着秦素暗带萧杀的眉眼,心里忖道:果然没有料错,秦素和启元帝的感情何止不好,简直就是恨之入骨,连私下里提到都是叫陛下,那样更好,免得秦素顾念那什么劳什子父子人伦亲情而束手束脚。

他心念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续道:“大殿下性格的弱点很明显,头脑冲动,下半身动物,嗜杀者仇怨不少,门客众多,鸡鸣狗盗之辈,却又无力管束,乌合之众,不足为患,未来开战时,只要用功名引诱,把他甩到战场上,就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要么随便挑拨一下他的仇家,也可以让他彻底消失;

“二殿下是不可多得的良将,执掌龙符一半兵权,绝对忠于皇帝陛下,不会依附于任何一个皇子,我们也不必让他帮我们,只需他不反对就好,此人,劝说游说是绝对行不通的,用强更是扯淡,但是,二殿下喜好结交,对朋友两肋插刀,只需交好他就行,”说到这里,容镜皱了皱长长的秀眉,”但是这里还有一个问题......“

”......“秦素明白了容镜的意思。

秦煜绝对忠于皇帝,决不允许出现伤害皇帝的事出现,可是要追逐至尊之位,还是这样一个时局,怎么可能不设计皇帝?而秦煜那样的身份、那样的人脉、那样的风评和功劳,到时候一发飙,要怎么处理?

他明白容镜没有直说的用意,毕竟那是自己的父亲,总不能就这么坦然地谈论如何算计自己主君的父皇吧。

”无妨,直说就好。“秦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一瞬间泛上来的情绪,平稳地说。

”其实也很简单,“容镜轻轻地接道,”只要是别人谋害陛下、或者看上去是别人谋害陛下,而您置身事外,则,一切无忧。“

也就是说,设计还是要设计的,只需要在执行计划的时候同时算计另外一个人就好,这个人,可以是无辜的随便谁,当然最好的人选,是秦琼、秦昭、秦衡。一箭双雕之计......

秦素看了对面看上去仍是半大孩子的少年,在那张雌雄莫辨、美绝人寰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点阴冷狠毒的影子,就连说出方才那番话时,他的眼眸都是清澈而浩渺的。在心里暗叹一口气:容镜啊容镜,这美丽皮囊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灵魂啊......

”继续。“秦素拿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水渐凉,一如现在五味杂陈的心。

容镜微笑了一下:”其实,秦昭和秦琼的处理办法么,我已经连在上面说了啊。“

”?“

秦素挑眉疑惑地看他。这么简单?就利用一次谋害算计所有的大尾巴狼?

”殿下,”容镜似乎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摇头叹笑道,“你说,如果秦琼献的丹药,把陛下毒死了或毒病了,秦昭会怎么做?“

”当然是叫他手底下的文人造势,同时尽力抹黑秦琼把他弄的万劫不复,为自己上位制造条件了......“秦素纳闷地望着他,回答,”为什么这么问?“

”啊,“容镜无力地扶额长叹,一向舒缓从容的语调几乎是在哀叹了,”这还用我教您那时候您该干什么吗?“

”当然是在他搞得最热火朝天的时候,突然爆出来什么奸杀案、谋反的实情,罪证直指秦昭了啊......“看见短暂大脑当机的秦素,一脸懵逼的表情,容镜终于无奈地塌下肩膀回答道。

”......“

果然是厚黑!

”可是,在他们死之前,你怎么保证他们不算计我?“秦素似笑非笑的提出。

”他们居然有机会吗?!“容镜无比惊讶似的瞪大琉璃幻海般的眼瞳,好像不可置信一样望着秦素,”那时候,您不是已经因为故意放出来的小纰漏而被放到那个战场的后方或者是自己的封地里天高皇帝远吗?“

”......“

容镜无视秦素一脸莫可名状的表情,轻轻笑:”其实,殿下您的运气还是很好的,您的对手等级实在是太次了,完全构不成威胁的。“和另外两个大国的皇室党争相比,何止一个菜字了得!

秦素无语的看着他:”是么?“

”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您并没有真正参加党争不是么?“容镜沉静的望进秦素深邃的眼睛,他的视线有奇异的魅力,海市蜃楼、镜花水月似变化万千,叫人不知拥有这双眼睛的人心深几许,认真盯着你看的时候,又有难言的压迫——并不是尖锐的,只是像无锋而利的重剑一般坚定缓缓地透过来。

”?“秦素抬眼看他。

”所以,您只是比我要不了解您的兄弟和父亲而已,“容镜笑着给他的茶盏续水,”如果我没有猜错,您一直在发展暗中实力对吧?“所以一直想走的是细水长流路线,这几年原本初步的打算时坐山观虎斗,因此对于他几个兄弟的弱点优势研究并没有他来得详实。

秦素对于他猜到这一点到不奇怪,或者说,要是容镜没有推断出来,他才会怀疑,对于一个绝对是己方阵营的人,秦素当然没必要隐瞒,当下点点头。

”殿下是想要坐山观虎斗吧?“容镜似笑非笑的斜视了他一眼,”用更长、但更稳的方法?“

”是。“其实在容镜之前,所有人都是赞同他的计划的,毕竟要找到一个完全没有忠君报国思想,敢于一上来就在皇帝陛下头上动土,想要把启元帝毒死毒傻的人实在是少有了——还是当着人家儿子的面提出的。

这个认知让秦素心里浮现了一丝怪异,但是他的这丝怪异马上因为容镜接下来的话而被他遗忘了——

”可是殿下,您想过没有,“容镜那似笑非笑的神色越发明显,”您是否真的有那么长时间,明哲保身、暗中发展呢?“

秦素挑眉:”什么意思?“

“您以为,这个世间只有临国么?”容镜的笑里有什么凛冽的东西沉沉压下来,像乌云压顶一般使人窒息,却依旧笑意盈盈,似乎在感慨秦素的天真。

“......”

“您从来都没有想过么?”容镜叹了一口气,语气重新轻缓下来。

他垂头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从看似空无一物的茶几下掏出了一卷牛皮地图,在桌上摊平。

秦素吃惊地望着他虽然习惯了这家伙的各种超乎想象,可是这个在茶室里出现的最新版地图是怎么一回事啊?!莫非这人喝茶的时候都会看看地图当作消遣不成?那他的军事参赞们实在是太失职了。

“殿下不要误会,”容镜低头看着地图,漫不经心地解释道,“镜只是习惯了在所有自己可能会需要什么东西的地方都备一份以防不时之需而已。”其实也是知道你一定会来这里和我谈这种国事的缘故,既然这样,我怎么可能不备一份地图啊?

真是未雨绸缪、心思缜密......秦素对于这人的做法叹为观止。

在面前的方寸之地上,平铺展示着广袤土地上并存的八国——雍、华、临、洛、渠、沧、荼、越。平淡的墨色细细地描绘出微缩的或大或小的版图,每一条国境线都是无声的对峙和角逐,述说着雍华临三国争霸并期待一场血色漫天来打破这带着张力的平静,将它们重新涂抹。

原本已经看惯的东西。

这样看着,竟然有些惊心的味道。

“殿下,筹谋家务事,一定要在意周围的环境是否允许,”容镜细白纤长的手指在泛黄的地图上划过,漫不经心里有着指点江山的淡定雍容,秦素在心里感叹,其实说是他比容镜大,但是这个孩子外表的人却比任何人都要老谋深算吧,在容府里娇养的二公子到底是怎样变成现在的样子的呢?“在国家的整体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一定要枪口一致对外,解决共同的敌人,不然自己的性命都难保了、国家都要灭亡了,还谈什么皇图霸业?”

似水长流一样的声音,别样惊心动魄。

这就是容镜了。以为认识他,其实离他还天堑般远。

这样的心机城府、这样的天纵才华、这样的野心气魄,谁知道他向往的究竟是那可笑的权名利还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宝座呢?

其实,他如果要得到这些,也不是很困难不是吗?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允许自己屈居人下?但,如果他真的想要皇位,其他的皇子不是跟好控制吗,又为什么、有什么必要,选一个和他一样野心勃勃、心机深沉的人作为傀儡?

令人费解。

其实,他一直无法真正理解容镜不是吗?

秦素在心中这么问着自己。

无法看透自己的臣子,对于一个君王来说,或许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是秦素却并不是很急切,身为一个皇子,要说没有幻想过皇位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绝对说不上有多么热衷权柄,甚至因为早年的一些经历,心底里是厌恶的,也因此,他不想介入皇权的斗争,选择了暗中发展坐山观虎斗。

秦素本质上是一个很敏感的人,他看得出来容镜甚至说不上对阴谋权力感兴趣,却因为什么原因不得不很急切的要走这条路,就连野心,也不是纯粹的。

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间一场醉。

说的与其是对于夺取天下的自信睥睨,不如说是一种洒脱漠视。及时行乐的思想,怎么会是一个谋士该有的呢?

所以,秦素不在意,也不担心。一个实际上并不热衷功名利禄却愿意为你的愿望报效的天才,为什么要拒绝?又为什么要弄明白所有的谜团?那是不切实际的,也是自寻烦恼。秦素最大的好处就是心宽,不是说什么都不在乎,而是他从来都不纠结细枝末节。如果不是这样,他也没有办法活过小时候的那段经历,自然,也没有办法成为日后的明睿大帝。

那么,就这样吧。

秦素在心里微微一笑。

所有的思索都发生在一瞬间,时间还定格在容镜展卷论天下的时候。微风细花,芳茶佳人。

佳人容镜公子舒缓的声音像风中草木的翕动:“三国争霸,其余几国暗弱虽不足为患,却也要稍微提防,免得来一个眼光独到者在三国中挑拨一下,来个渔翁得利;雍华两国和大临的实力相差无几,虽然都有可称非常严重的内患,但是,仍然有可能在我们高高兴兴搞政变的时候来个战争,那才是真的渔翁得利呢。”他像孩子一样眯着眼睛笑起来,似乎唯恐天下不乱。

“怎么说?”秦素来了精神,凑过去道。

“太多了。我就举个例子吧,”容镜微微一仰,慵懒不胜道,“就说大雍的天策帝陛下吧,这位和我们的启元帝很像,都是残忍嗜杀的主,不同的是,这位可是很有雄韬威仪的,比我们的陛下精明到哪里去都不知道了,但是有个历来帝王的通病——多疑暴戾。启元帝是被权欲腐蚀的向往长生,对于底下的人来说,其实是在放权;可是天策帝陛下却是越久居高位,越想把所有的权力都牢牢抓在手上,不容许底下有太多的权力。

可是物极必反呐,天策帝越是不想要他的属下觊觎权力,他的大臣和儿子们越是想要权力,就好像久旱的地方,人们渴求水源一样。因此,在雍国的皇位之争,其实是比大临严酷不知多少倍的,您想想,一群吃饱穿暖的人怎么比得上长久饥饿的人向往食物呢?

不过由于权力的高度集中,天策帝的命令会被贯彻执行的非常迅速且彻底,也就是说,他能够在不经过任何一个大臣商量的基础上,发动一场对于大临的战争。而他的那群野心勃勃的儿子们,是无法起到反对作用的,可相形之下,我们却在内战中,殿下您说,谁会打赢这场战争呢?

就算不提雍国和大临那个能赢,那么,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在他的两个宿命对手打起来的时候,怎么能忍住不来也横插一脚?那时候情况就很有意思了。”

容镜说着,忽而很感兴趣很好奇的问着一边陷入沉思的秦素:“您说,您与我那时候会不会被关起来游街?”

其实更可能的情况是,见到长成咱两这样的人于是被连夜走特殊程序送到某某达官贵人的床上吧?

秦素对于他这七窍玲珑又口无遮拦的德行最后居然收住嘴表示万分感激地翻了个白眼。

不过他已经反应过来了,当下望着地图说:“我明白了,你是要先攘外再安内,”他皱起眉,“可是,和担心自己在国内政变被人家乘火打劫一个道理,容镜你怎么保证不会有人在我们辛辛苦苦打仗的时候来个莫须有的罪名,把我们都害死?”

容镜闻言,缓缓地绽出一个华美无限却又令人心惊胆寒的笑容:“谁说我要安内必先攘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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