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鹿言情小说网

歌镜行 第四章

小说:歌镜行  作者:谙琛  回目录  举报

所以说,人不是不发飙,只是没有遇到戳到自己愤怒点的事情而已。

秦素原本以为自己在那么多年的勾心斗角、虚与委蛇的锻炼下已经练就了铜墙铁壁般的脸皮、厚黑无耻的内心以及打脸不怒的强大神经系统了。

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就这样这么措不及手这么毫无准备地被容镜给阴了。

更忍无可忍的是……还是在享受生活的时候。

所以,秦素华丽丽的破功了——

这时候,对方那在旁人眼里高贵雍容、雅痞狡黠的光环,秦素是完全感受不到的,就好像他自己也轻易地把自己风流尊贵的形象给丢的九霄云外一样。

秦素原本还没那么怒,但是他一看对方明显一副阴了他还意料之中尽在掌握的神情,他就血冲脑门。

最可气的不是被摆了一道,而是明明身为强者,自诩聪明,却步步他在别人的陷阱里,挣脱不出别人的掌控。

这实在是挑战秦素十七年来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必须果断断的怒了!

不过,对方似乎一点都没有面对暴怒的七殿下该有的觉悟。

容镜在他对面笑得洁净生花,那表情,人家抵抗力弱一点的,或者不知情的,兴许就被他那无辜的美丽脸蛋骗过去了。

“殿下何故如此愤怒?”对方貌似真诚无知地问,琉璃大眼里赤裸裸的担忧,叫人看了简直要感动的热泪盈眶。不过这些人里一定不包括秦素就是了。

“你说呢?!”秦素咬着牙,看见容镜一脸懵逼求解的脸,他就青筋一跳一跳,“是你干的对吧?!”

却见容镜立刻一脸惊讶,他暗骂自己蠢,要这只小狐狸精承认还不如他自己说的爽快:“明明就是你早就知道我是谁,然后又故意把我的消息透露到这两个家伙手里的不是吗?!”

他冷笑一声:“要不然怎么可能是他们两个最先找过来?”他明明都封锁掉对外所有联系,就想暗中观察这个容府的消息了,如果不是知情人有意透露,这两个神经大条的人恐怕再过一年都不知道他在哪里!而当夜的知情人到底有哪几个......到这个份上他要是还不知道谁搞的鬼,那他就不是大临的七殿下秦素了!!

不想容镜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道:“可镜为何要这么做呢?”

“还不是为了让我......”秦素正在气头上,嘴一快就要说出,还好反应过来又上当了,连忙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望着容镜好整以暇的小狐狸神情,他奇异的什么脾气都没有了。真是,他和一个这么蔫儿坏的小孩子生什么气呀!

其实,这句话要是真说出来,怎么样理亏的都是他吧?

——还不是为了让我自己暴露身份,而不是你来拆穿,这样我既无法明目张胆的窥探你们容家的机密,又显得不是你们理亏好,进可以来跟我谈条件,退可以把接下来万一发生的意外推得一干二净么?!

这种诛心的话,还是不能这么不经大脑就说出来的。否则就真的陷入了被动境地了。

容镜啊容镜,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就是一个披着画皮的妖孽啊!

秦素挑着眉乜视他,神情多少有些莫测。

容镜咯咯的笑出来,琉璃幻海似的眸子仿佛荡漾着明媚的黛青远山,澄澈得和不谙世事的孩童无异,叫人难以想象他深沉莫测的心机:“殿下这是生镜的气了么?”他拿乔拿态的作了一揖,笑道,“那镜就在此请殿下恕镜孟浪之罪了,您大人有大量,切勿和镜一般见识。”

秦素撇嘴想不理他,却被这故作老气横秋的样子逗到了:“得了得了,你不就想我自己暴露么!装模做样的。”

容镜目光流转,雌雄莫辨的脸上巧笑倩兮:“七殿下真乃镜之知己,料事如神也!”他状似极真诚地赞道,“不过,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秦素挑起一边的眉毛,一半疑惑,一半质疑。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容镜笑而不答,伸手一引,纤丽的手指指处,容府中几成惯例的幽篁凤尾翠意森森,不尽潇湘凉意,竹林尽头隐约秀丽精致的楼宇,“既是镜做东道主,“他瀚海眸瞳似笑非笑的扫过秦素身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两个下人,又回到秦素秾丽飞扬的眉目上,”这两位也跑累了哭累了,不进来喝一杯茶么?”

秦素嗤笑,这小狐狸又故弄什么玄虚。不过他一向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和行动力,还有强大的自信,自信这只狐狸无论怎么翻翻不出他的手掌。当下一拂袍袖便跨进门内,斜眼笑道:“那就有劳容二公子了。”

容镜当然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却不打算点破,只在前方笑着引路。

竹林里青石板铺就一条路,上面青苔被细心除尽,在道旁种了些兰草,引了一条轻浅的小溪,其中一群只有婴儿小手指大的鱼倏忽来去,很有些野趣,却又不失雅致。

竹林并不大,走了一会儿天光乍明,只见水上章阁,朱栏红桥横波,华楼映碧水中,垂柳梨树,樱花桃李,牵牛夕颜,竟是什么花种都不拘,各季的花都齐了,又不觉庸俗,只觉好看。好比这时,墨、红、白、腊梅开的不遗余力。

“镜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对于住的地方有一段时间没有花开,着实是难以忍受。”容镜擅长察言观色,见到秦素眼露微诧之色,曼声解释。

秦素看了他一眼,心下暗忖这好似并不像容镜的性子做出来的事,却没有说话。

缓步迈过长桥回廊,秦素惊讶地发现,这个看上去在家中颇为受宠地位不低的容家小公子院子里居然没有几个伺候的下人,就连他住的客院,进出的仆婢就有十几。可是踏进院子到现在,他只在把他的两个傻缺跟班引到偏房去喝茶时见到了两个其貌不扬的女婢。

真是奇事。

从其院子的布置看来容镜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可是一看这伺候的人数,他又分明是个性子冷清的人。

矛盾。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此人特立独行,绝非寻常附庸风雅之辈亦绝对不是一介莽夫,品味不俗,才华横溢。

看那水榭曲廊上挂的一溜水墨画书法帖金石篆刻印,无不笔法老练堪称大家之作,最重要的是,那些潇洒无比的落款全部都是一个人的名字——容镜!

他才几岁?传出去,那些个才子雅士不集体撞墙才怪!

而且,最让他接受不能的是,这居然还有刺绣屏风摆那,容镜丫的还是男人么,长成男女莫辨的样子也就罢了,居然会绣花?!

好在有之前的相处,这也不是很逆天的一个发现。

就是唯一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容镜这两个字似乎左右顺序搞反了,但是卷卷如此,又不像无意写错的。不知道他为什么故意写倒自己的名字。

秦素在心里肯定自己的结论:这真是个怪人!

容镜并没有将秦素引入待客厅,而是带他来到了池水上仅有南北两架折桥连接的一处小阁。阁内竹帘打起,阳光渗入,透过稀疏的竹条,有些小雨般的淅沥味道,清幽和温暖藻荇和水一般调和。

容镜微笑烹茶,窗外鸟鸣微微。

秦素眯起眼,在缭绕盘旋好似沉香香线的袅袅水雾里望着容镜越发显得飘渺虚幻的沉静脸庞,听见对方流水般清澈悠长的声音以一种特有的慵懒调子说话:“殿下是否还中意这处小阁?”

秦素不答,只是望着阁中悬的两幅绣绢对联: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纵歌醉明月,情思随声远。又盯着那个裱在白壁上的长卷,其上龙飞凤舞的行草书写着一首七言——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间一场醉。

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

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好一句‘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间一场醉’啊,好气魄,”秦素微笑,眯起眼睛着重盯着那一句力透纸背的字迹,最后的一笔醉的一竖像利剑一样长长劈开整幅撒金绢,气魄宏大,“观此句,容镜公子志不在小。”他意有所指的说。

容镜蝶翼般浓长的睫毛颤了两颤,在他精致得雌雄莫辨的脸上投下垂柳似婉约又惊心的阴影:“镜自负自幼慧达,小有才名,习得文韬武略、琴棋书画,都略通一二,而今正当乱世,正是男儿建功立业的最好时机,镜既然有几分能耐,又自忖无许由洗耳濯缨之操,当然不甘让一身才华抱负空自浪费。”

他声音舒缓,语意却动人心魄,仿佛能激起人一腔热血。

秦素的笑意更深了几分,黑曜石版的眼里划过一丝华丽流光:“公子原是志在天下......”

“殿下岂不是也志在天下么?”容镜的眉目斜斜飞起,弯起一个似笑非笑而深意无限的弧度,仔细看去却是半点笑意都没有的,容颜一瞬甚至凌厉得咄咄逼人。此时的他不是那个文采风流、长歌纵酒的雍容公子,而是一个野心勃勃、傲视天下的顶级政客。

”此句何解?“听了这句在有心人眼里算是诛心之语的话,秦素的面色都没有分毫改变,他只是稳定地拿起桌上的绿蚁,轻抿一口,微笑道。

”难道还要镜为您解说么?“容镜把玩着手中翠绿得惊人的玉盏,眼睛却一直注视着窗外,窗下池水里常聚着一群鲜红的游鱼,往来嘻游,无忧、无愁,从来不知世间局势变幻,不知家国忧思经世抱负,亦不解流离之苦、悲欢磨折。

人何时能如鱼一般自由自在呢?

他转头直直望着秦素,不知何时,秦素已经褪去了他那面具一般的风流浅笑,让人惊讶地发现,没有了花哨伪装修饰的他,秾丽眉目间锋利威重之色几乎要化云成龙,破空而去,哪里还是朝野中盛传的、温文昭秀的清水一般的七皇子。容镜心中感慨:不愧是大临皇室中最优秀的成员、这乱世中不世出的帝王人选,单单这份不怒而威的气势就把那些各国王室的人比的没影了。

他,果然没有选错。

容镜这么想着,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睥睨天下又冷峻深刻的意味——

”其实殿下和镜都知道,如今天下,八国并立,三国争霸,群雄逐鹿,兵戈迭起,无一国可以置身事外,大临若想万世长存,屹立不倒,务须一个雄才大略,有野心、有狠心、有慧眼、有忍劲的帝王来主持大局。“

秦素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深意无限的轻笑,其中深深的嘲弄不知向谁而发。

”而大临现任皇帝陛下——也就是殿下您的父皇启元帝,年轻时尚算有开拓进取之心,而今被富贵权利迷了眼,蠹了气魄抱负,逐渐暴露出刚愎自用、好名嗜杀、亲信奸佞之态,最近更是毫无原则地信任方士丹药,劳民伤财祸乱朝野,已是指望不上的。“容镜面对着这个国家主宰的儿子,却毫无保留甚至于肆无忌惮、刻薄见骨地批判他的父亲、现任皇帝启元帝,一点担心事发后被抄家灭族的觉悟都没有,语气淡淡,漫不经心中是毫不掩饰的不屑与鄙夷。

”至于大临的众皇子中,呵呵,我得夸陛下当真是龙生九子了——

“大皇子殿下秦衡,门客众多,麾下多鸡鸣狗盗之辈,不是储君气度,倒像山贼,他把陛下的嗜杀暴虐和刚愎自用是遗传了个完全,比之陛下还要冲动无脑,喜爱功名;

”二皇子殿下秦煜,倒是个好的,古道热肠、心胸阔达,时常接济穷人百姓,但是很可惜,是个良将名帅之才,却非帝王气吞海内的气魄,太过豪放不拘,喜好折身结交,武功盖世却不精政务文书一道,也没有野心,并非君王上选;

“三皇子殿下秦琼,虽然顶着皇子的尊贵身份,在镜看来,其实本质和那些个钻营取巧、谄媚逢迎的奸佞和术士毫无区别,只会勾结内侍、宠信诡秘宵小之徒,帮着方士献丹药,实是败类,难矣哉;

”六皇子殿下秦昭,文采着实出彩,可惜在乱世当中,过于纤细荏弱,没有铁腕,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况且,我听说,昭殿下网罗了一大批如齐映江裘云一类的‘才子雅士’,整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弄造声势,也是难矣之辈;

“说到此处,殿下难道还不明白,如今的大临,只有指望您了。“

容镜说,他声音依然如贯常一般慵懒悠长,舒缓带笑,却丧失了悠闲的意味,音色冰玉相击似摇人心笙,凛然寒冷。

秦素的脸上绽开笑:”孤竟不知镜昙公子眼中孤是这样解民倒悬的人呐。“

容镜微笑看他:”自然。“他随意甩甩袖子,如云似水的衣料轻轻拂过桌角,他已敛起了方才的锋锐之色,仿佛名剑入鞘,容镜又是那个有点疏懒有点放拓有点狡黠的雍容小公子镜昙。

他迎着秦素揶揄的眼神,微垂头理着衣襟,脖颈弯出一弧优美像天鹅的弧度,曼声续道:”不过,对于镜来说,殿下您对于镜的最重要的意义,可不是解民倒悬。“

”嗯?“秦素笑容扩大,秾丽眉目一时生花溢香,他兴味地看着对面静好无限的白衣少年。

其实按秦素和容镜两只狐狸的道行,这次小阁聚会的目的当然都是心照不宣。容镜为什么向秦素手下通信息又以礼相待,秦素为什么隐瞒身份又为什么不在身份暴露后真正大怒反而同意来此烹茶相谈,当然不是为了什么扯淡的天下大义了。

天下逐鹿之人如此之众,哪个人不是披着正义为民的外衣行屠夫之事,为自己谋私利?

没有永远的敌人,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利益,才是主导这旷世血腥的权力游戏乃至一切的最终推手,无论什么天纵奇才、绝世英雄、伟大帝王,不过是利益操纵的傀儡,在广袤的疆土上厮杀,上演不知所谓的人间悲喜剧,到最后,不知道失去了什么也不知道得到了什么,徒留那殷色河山在夕阳下静默。

容镜何等通达,早就堪破所谓争霸的本质,却依然投身其中,却不是为了金玉高堂、万钟高位、不朽声名,而是为了解决自己一生最后一个羁绊,心早已厌恶在暗中魍魉一般设下鬼蜮险境,因此毫不犹豫地择主摊牌,向这世间坦荡挑明自己不得已的野心和志向。只等心愿一了就挂冠归去,从此天地广阔,再无拘束。

秦素无疑是最好的、实现他心愿的人选——母亲出身名门,虽然早死却仍有强大的家族后盾;少年早慧,曾献良谋于军,助大军旗开得胜;虽然偶尔出入烟花之地,却从来不好女色;听说在母亲死后在宫廷中很是过了一段猪狗不如的日子,现下却活的滋润,经历过磨砺有手腕,对于容镜来说,这也是一个可以掌控的把柄;少年成名,却行事低调,在朝野中很有清名;在这种诸皇子夺位之势渐显的敏感时期,赋闲在府,不着痕迹地把自己摘了出去,有清晰的局势认知和把握能力......

容镜花费了经年在各国观察,终于选定了这人。

当然据他研究,秦素也未必就是那么热衷权力,却有着足够多的理由和执念要去追逐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

那就够了,那就足够他和容镜——两个同样有着优雅温文伪装内里却是危险的心机沉沉的野心家一拍即合了。

所以,秦素对于他之前说的大临未来之任会感兴趣,却绝对不会动心,因为他是要为自己寻求上位,却不是圣人一般的以天下为己任。只有真正出于私心、真正为他为容镜自己考虑,才符合秦素对于他未来谋臣的评判标准。

封建君王需要的永远不是一个流芳千古,失却自己没有破绽因而无法掌控的圣人,而是一个可以极尽奸猾狡诈却有私欲可以把握的能臣。

这就是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也是今天这场聚会最核心的内容了——

”我希望殿下登位,而镜将为您荡平国内的一切阻碍和这庸庸碌碌七国,开创不世伟业,也,将要在此世间,求得万世仰望的权、名、利。“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清明踏青快乐读书!充100赠500VIP点券! 立即抢充(活动时间:4月4日到4月6日)

上一章  回目录  阅读下一章
(按左右键翻页)
歌镜行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