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哥之七十一

送走了娘亲求助者，娘俩又进了院儿。就听边走边说的婆婆对儿媳说道：“你大哥这个人，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

老实本分，对谁都没有坏心眼儿。”她们娘俩又坐在了院中的茶桌旁，各自坐定，旧情难忘的夜母又回忆起了外甥家雪中送炭的往事，“看见他，我就又想起咱们买车的时候了，那时借钱一讲究上万多难哪！他们家又是郊区农村，养儿子得给他盖房。我去那把咱们家的事儿一说，你大姨父二话没说，当时就把死期两万存折拿出来了。两万哪！那当时钱还值钱哪，尤其农村，而且一下借这么多多难哪！多救急解渴呀！我记得清清楚楚，后来大概过了多半年去还钱的时候，正好路过他们家的房产地，看别人家四面八方的新房都盖起来了，就他们一家还孤零零的空着，记得很清楚，当时我和大明还说呢：瞧这家要了地儿空着。谁知道那原来就是你大姨夫家的。就是因为把钱借给咱们家了，所以没钱，房基地撂着呢。哎！后来知道了这不合适劲儿的，这回你大哥有事儿了，知道肯定办不成，但是求到咱们了，哪怕墙再硬也得给他碰碰去呀，死马当活马治，努力不成对得起良心。再见到你大姨家里人的时候至少问心无愧……”

这笔曾经必不可少的无息贷款，虽说听起来是区区两万，在当时对一个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指望着春耕夏种的农村人来说，积攒这么多，那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那可绝对是一笔不小的巨款了。而且对的夜光明家来说也是金额不菲，这种血汗钱要一下借给人，那要不是实在亲戚那是决不可能的。自然，永美深知这段恩情，她自己暗暗地鼓了鼓劲儿，咬了咬牙，记得永美和亚芳一起上学的时候，经常到亚芳家去玩，亚芳妈对她也是挺好，毕竟是女儿的同学，那时他就知道亚芳妈和夜光明家不对眼，可是自从自己嫁给夜光明之后，亚芳妈跟着就不理自己了。然而虽说和亚芳还是可以，但是总觉有一种莫名的疏远，当再次见到的时候，当时无话不说的小姐妹，一去不复返了，说话也是敷衍了事，甚至点个头儿而已。而此时出于感恩戴德，促使永美挺身而出，自告奋勇道：“妈，您别为难，我去找亚芳说说去……”

“不……我去，我去——”婆婆阻拦道，并解释其原因，“如果你大哥直接找你或者说亚芳在她婆婆家，你去可以，还有一说，你大姨毕竟是我们那枝儿上的……”

路灯下，一个身影徘徊在一家门口前犹豫再三，举棋不定，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排除万难硬着头皮，一鼓作气，推门进了陈家院子里。小院虽说近在咫尺，甚至几乎这院说话那院都能听到，只隔一条道儿，紧邻对门，但是自从自己落脚嫁到夜家那一天起，屈指一算三十几年了，这么长时间从未身临其境，踏入过这个小院，例外的今晚真是打破了僵局，由于事出有因，迫于无奈，她掀开了这座家园的神秘面纱……

这时早有陈家圈养的一只小京巴狗嗅到了生人异味，虽说属于宠物，但它隶属于犬类，自然有与生具来的习性特点，因为造物主所赋与它们的意识就是保护主义，为人耳目，发现敌情赶紧给主人通风报信。这小东西更不例外，而且责任心极强，觉察到陌生人的它来到门边狂吠不止。屋内人一看爱犬如此燥作，知道肯定有生人拜访，几乎同时把投射在东芝火箭炮上的注意力转向了窗外，这时正看见满脸带笑的夜母向屋门走来。

“恩——”亚芳妈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赶忙眨了眨。

也在屋中的亚芳看见来人，赶忙来到门前，抱起了小狗：“别叫了……”并打开了屋门，“大婶。”亚芳首先招呼道。

“你也在家哪？”夜母忙向姑娘问候道。

“啊，在家住两天，进来您。”

陈老汉一看清来人，赶忙热情地起座，招呼道：“哎，进来……”

“哎……好……”夜母进了门内，并随手带好了房门。满脸带笑地对轻蔑瞟了一眼自己的陈老太问候道：“看电视哪？”

“恩——”待搭不理地鼻子哼了一声，紧接着对闺女说道：“亚芳，把门关好点儿，一会儿这屋里的冷气全跑光了……”她的屁股好象粘在了沙发上，动也没动。

“哎哟……”夜母就要重新去关门。

“我来……”亚芳来到门旁，随手关了关，陈老太看罢关好重又把目光转向了东芝三十四上。

“您坐呀。”陈老汉对有些不知所措的夜母一指身边的真皮沙发请让道。

“婶儿，您坐。”亚芳热情地说道。

“哎……”夜母坐了下来。

跟着端庄的亚芳来到茶几边，为稀客倒上了一杯茶水，端在了来人面前：“婶儿，给您水。”

“哎……”夜母赶忙站起身，接过了香茶。

“坐……坐您。”

“好……你快歇着吧。”夜母缓缓地坐了下来。

“亚男没在家啊？”看屋内缺少几员，夜母赶忙见机行事，临场发挥道。因为她看到如同镇物的另自己生畏的老妇人，把自己临进门之前所编好的话语都吓得四散奔逃，无影无踪了。

“今天是他姥姥的生日，他们三口儿去祝寿了，”亚芳爽快地回答道。

“您找亚男呀？”陈父好奇地问道。

“啊……不……不过我是有事儿，但不是找亚男。”

“什么事儿啊？”

“人有什么事儿管你屁事儿。”还不等夜母回答，陈老太冲着老头就是一纪迎头痛击。

“啊……这……”陈老汉挨了当头一棒，立时笑容稀释，并且脸上泛出了尴尬神态，原来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妻管严’。

夜母到来之前，早有心里准备，知道必有此节。可是此时以变得无所谓的厚脸皮的她心说：行与不行，你让我把话说完，知道你老家伙不好对付，不会等你下逐客令，我会自己走人。所以她依旧笑着开言道：“有这么一件事儿，今天……”于是来客熟视无睹这一家之主的厌烦神色，把到此一游的原因祥说了一遍：“……他呀，得了这病实在是干不了了，我来得意思是想托托你们，跟姑爷好好说说，让我们把车卖了吧，我那外外甥郊区的土里刨食儿，挣点儿钱实在是不容易呀……”

“噢……”听明始末的亚芳知道夜母是奔自己来的，她刚要开口，却被一旁的母亲横话抢先了，“那你说谁容易啊？什么又是农村的，又是山区的。我说的呢，你不是到这串门的人呀，今儿个怎么这么闲在啊？感情是这么回事儿。我想咱们都是做奶奶得人了，加起来也都一百好几十岁了。我想说一个就连陈新都知道的简单道理。俗话说：国有国法，厂有厂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是……”夜母一再频频点头。

“如果能卖就自然让他卖了，如果不让他卖，也自然有不让卖的道理。这托人也没用，什么又是农村又是大寨的，跟人说不着。打个比方，假如你们家孩子外面给你惹是生非，打砸抢。警署给抓去了。你说你托谁能给他放出来呀？即便有，那谁敢给你顶这雷呀，那你跟人法官说我们孩子是宣武的、东城的，就是东京的，也该怎么判怎么判，知道吗？”

“没错儿……”夜母赞同地点头道。

“知道就好办。再者说，你来得目的是什么呀？是不是因为他是我们家姑爷，你就让我们给人家施压，让卖也得卖，不让卖也得卖？”

“不……老嫂子，您听拧了……”夜母赶忙要解释。

“什么呀，就老了？我刚六十几就老了？那冲你这么说，过两年就该入土了呗……”

“哎……您看看，您误会啦，我不是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啊？告诉你，还别说是姑爷，外姓人，不是儿子。就即便是亚男，这事儿从我这也行不通，知道吗？你想让我破坏人家的规章制度，办不到——”

“哎——您误会了……”

“我一点儿没误会。我的耳朵很好，大脑更没问题，思维清楚至呢。直接告诉你这事帮不了你，您另请高明吧……

“我……”

“哎……”陈老太好象想起了什么，对求助者提醒道：“我告诉你一个地儿准成，上法院告他去，一告，就让你外甥卖车了，知道了吗？”

一旁的亚芳实在有点听不下去了，站起身，对母亲说道：“妈，瞧您这是……”

“怎么啦？你瞧瞧，这好容易想踏踏实实看会儿电视，都没个消停，电视也说她这也说，到底听你的还是听它的呀？都快入土得人了，什么都不懂。”

“啊……”自知根本成功无望，窘意染面的夜母没趣地站起了身，对其家人抱歉地说道：“耽误你们看电视了，我走啦……”

“婶儿，您再待会儿，喝完这杯水。”看客人要走，亚芳诚心挽留道。

“不啦……唉！”自觉有些多余的夜母哀叹地出了屋门。

“您慢点儿……”亚芳说道。

“忙什么的……”陈老头壮着胆子站起身，刚要向前迈步，就听旁边一声干咳。陈父转头而望，就见陈老太正虎视眈眈地瞪着自己。他顿时不寒而栗，好象被施了定身法，进退不适的困在了原地。

“别送了，赶紧回去吧，外边儿太热。”夜母边强行拦阻要送客出门的亚芳，边反手关好了屋门。

“那您慢点儿，有工夫来。”

“哎……”无功而返的夜母苦笑着向外走去。

“真他妈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陈老太看其对门街坊消失于视线之外，厌烦地叨唠道。

“妈——”亚芳禁不住要开言，可话刚一出口，就被母亲堵截住了。

“管得着吗，夸她呢。”

“管就管，不管就不管……”

“那是——”

“那也犯不着那样啊，瞧这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干嘛呀，人欠你的……”

“看她我就生气。”

“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呀。”

“甭一说他们家你就不爱听……”

“我有什么不爱听的，没碍我吃没碍我喝的……”

“你知道永美现在干什么哪吗？”

“爱干什么干什么。”

“勤杂工，扫地，擦玻璃……”

“掏厕所管人家呢，人愿意干，说得着人家吗。”

就在这时，门一开，张三儿妈进了屋里，就看进来的她惊奇地蹬着双眼，好象刚才碰见了什么异类。就看她回手关好了门。亚芳看到这个老太婆的样子就厌恶，看也没看，眼睛直视屏幕。陈父则躺在了双人床上，闭目养神。就见圆睁双眼的张老太凑到了老姐妹儿身边，不解地问道：“哎，刚才那母夜叉婆来啦？”

“你碰见了？”

“我进门儿她出门儿，脸儿对脸儿呀。我还一愣哪，以为走错了门了呢，她怎么钻到这来了？”

“瞧给人起这外号难听劲儿的，”亚芳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开口回敬道：“缺德不缺德呀。”

“啊……亚芳。”张三儿妈不好意思地一笑，解释道：“我和你妈都这么叫贯了，那叫什么呀……”

亚芳理也没理，气得站起身回了自己的屋。

知道走了嘴，看这少妇的背影进了西屋卧室，她赶忙用手一捂嘴，活象个缩头老乌龟，吓得脑袋向脖腔里一褪。陈母一晃头，示意没事儿。

‘哎哟歪，姑奶奶不爱听了，吓我一跳。”她探头看了一眼对方面前杯子里的水。

“刚沏的。”主人说道。“喝不喝？”

“多少钱的？”

“看看你的眼力，猜猜？”

“你这不喝次货呀！”

“哈……”主人富足地笑道。

“张一元的？”来客猜测道。

“别的喝不上口儿。”

“五百？”张三儿妈一伸巴掌。

“还成，五百六。”

“那我得来碗儿，正渴着呢……”真是交情莫逆，张老太自己动手，取过了一次性纸杯，小心地端起红土烧制的泥壶，嘴儿对口，为自己的杯子里注满。闻着升腾起的水汽，“真香啊，我去过这么多家儿，也就从你这能喝出这么好的茶叶。”好话说得本身就得意洋洋的主人更是飘飘欲仙，就看溜须拍马的张老太拉把凳子，讨好地坐在了主妇身边，亲密无间地轻声问道：“她干吗来了？”

“谁呀，夜叉？”

“啊。”

“找亚芳来了。”

“干吗呀？”

“为一个什么外甥……”

“八杆子打不着的？”

“这没那么远，两杆子……”这回不怕有人干扰她看电视的主人对后者大致重复了一遍夜母的来意。

“答应啦？”

“从我这也不成啊，夸她呢。要是你吗，还差不多……”

来人听得美滋滋的，于是向陈老太更加亲密地靠拢过来：“哎，你说她有没有脑子啊？”

“有,不过让狗给叼去了。”

“看着挺精明，人五人六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