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若无涯 103、目送（上）

腊月二十一，早朝大殿上，皇帝一脸铁青地看着下面的臣子们，殿里殿外的臣子太监们，都低着头跪在地上，最前方的人一身白衣，竟是无情。

“朕给了你多大的权力！嗯？刘穆官至一品虎威将军，就算是有天大的罪过，也是你们把他带到这里，让朕亲自治他的罪！你不过一介御史，竟然就敢直接杀人！你这是藐视皇权！你这御史台，是不想当了罢！”

“皇上息怒！”底下齐声声的一句，有人抬起头说话：“刘穆滥用私权，整个禁军被他搅得不成模样，盛大人虽然做法不妥，但是当时刘穆拘捕，大理寺少卿和刑部尚书吴大人都在场，若不是盛大人来得及时，怕是皇上您要失去为国尽忠的良臣啊！还请吾皇开恩，准盛大人以功抵过！”

无情转头朝那说话之人看了一眼，是兵部侍郎徐明，那人感受到他的视线，朝他轻微点了点头，看过来的目光中透着磊落澄明，无情心中一安，又觉得除掉刘穆的决定正确了一些，这样的人，在刘穆手底下，怕是活不过多久。

徐明话音落下，立即有臣子附和：“盛大人也是为国为民，还请皇上开恩哪！”

“是啊，刘穆做了那么多错事，本来就该杀呀，龙吟剑为皇上所赐，盛大人也是代圣上动手啊！”

“近日京郊雪灾，盛大人腾出了院子，自己日日与灾民同吃同住，还请皇上看在他如此为民着想，免了他的罪吧！”

“还请皇上开恩啊！”

“真是反了！朕的江山，是由你们说了算的？！”皇帝袖子一拂，看着无情的眼里已有厉色。

无情心里暗自冷笑了一声，如今梁王失踪，梁军逼近，梁王造反似乎已成定局，自己也的确没有什么价值了。不过……看着满殿大臣为自己求情，又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也是十分值得。无情又想起那日午时，在他本来已经决定要放弃的时候，有女子素衣袅袅立于院中，斩钉截铁地对他说：

你且看着，即便这朝局诡异，斗争纷杂，我却偏要为你我，搏出一场自由！

或许他一生只愿做一个捕快，惩恶扬善，办案之余，携兄弟好友，与相爱之人，游一场，醉一场，奈何卷入政治漩涡，似乎一切都变得不由自己，他甚至想过破釜沉舟，尝试着想要牺牲自己一人，换来所有人的平安，可同时却在怀疑着，真的这样就可以了吗？

直到她告诉他，放弃与认命是最愚蠢的做法，心甘情愿的牺牲只会给爱人带来伤痛，倒不如放手一搏，不到最后一步，谁能料定谁是最后的赢者？既然被拉进了漩涡，既然被冠上了要职，便好好做官，做一个即便他日上位者想要放弃，都弃之不得的人！

“皇上”无情终于开口，一时间，大殿都寂静下来。“无情作为虽是鲁莽，但……”

“报！”话尚未说完，突然有侍卫急急跑上殿来，打断了无情的话，“禀告皇上，常青院……常青院走水！”

“你说什么！”刚刚还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霍然惊起，几步便到了侍卫面前，从地上把人揪起来问道：“你说常青院？”

侍卫不过是按照常理来禀告一下，哪里想到皇帝会有如此反应，一时间惊在那里说不出话来，皇帝又大吼了一声“朕在问你！”，侍卫才连忙答道：“是……是常青院，因为没有人把守，火势烧起来才被发现……”

皇帝心中一沉，松了手就往殿外奔了出去，众大臣心中疑惑不明白里面住了什么重要人物值得皇上这样急迫，只能火急火燎地跟着皇帝往外跑，有几个当初校场比武时在现场的大臣，依稀记起那里该是住着盛御史的妻子，皇上特意恩准了在宫里养伤的，于是扭过头去想看看无情，寻了半天也没见到人，却不知道早在侍卫冲进来喊“常青院走水”之时，跪在大殿最前端的御史大人便如一阵疾风冲了出去，这大殿上大大小小十几个人，包括皇帝在内，竟都没有发觉。

无情赶到常青院门口时，大火已经冲天，木质房梁已经被烧得酥脆，上面的琉璃瓦一片一片地往下掉，无数个太监宫女提着木桶水盆来来回回地奔走，走到门口把微不足道的水往里一泼，又被滚滚的热浪给逼回来，里里外外，不见云若儿的身影。

她是否就在火中？

无情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进了火势漫天的房间里。

进门时撞到一个端着水盆的小宫女，他一把抢过把水浇到了自己头上，直接就奔着卧房的方向而去。

小宫女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一个俊逸男子，抢了她的水，火红着眼睛，直接冲进了大火里。

小宫女感叹一声：不要命的人真的有啊！

然而无情没有时间想那么多，她冲开了封制的穴道，她回到危机四伏的皇宫，她整整十二天杳无音讯，她身在大火中……

他不敢再往下想。

无情冲进去，远远的看见床上一个模糊的身影，他呼吸一窒，足尖一点，身体似离弦的箭一边便扑了过去。

“诶呦！”无情身形停住了，他撞上了一个人，撞的那人痛呼一声。

无情下意识看了他一眼，那是一个小太监，相貌平平无奇，身子骨也不挺拔，被他这么一撞，直接仰面翻了好几个跟头，无情伸手一把拉住了他，才避免他撞到旁边已经塌下来满是火苗的柱子上。

随即他看到了那小太监的目光，刹那间，他眼中光华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