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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谣 第十五章 对弈

小说:书谣  作者:獏梦ailing  回目录  举报

“方才我去船后看了看,主子是传来了方才喊船之人吗?”被唤作堂主的那人抬了抬头朝舱房里看了一眼。

只见此堂主生的眉目清朗,身材与地昉一样结实修长,一副好皮囊。

但若是温羲和方才看见这位堂主的话,是必定不会进去的那么爽快了。

为何?

因为堂主正是那晚夜市上她碰见的黑衣男子的手下,天昉是也。

地昉如实地回答:“正是那人进去了,看起来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他刚想再问几句,却见天昉微微睁大了瞳孔,摇着头自言自语道:“不对呀,方才那股子内力……”

那喊船之声带的几分内力虽然少,却是纯正浑厚的很,仿佛一股浩瀚海洋的暗流。若只是平常练武之人身上的内力,绝对不会像海里波纹一样一圈一圈的荡漾着传出去。

但地昉却说所来之人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这,这绝对是不合常理的。

天昉又看了看舱房内,没有再跟地昉谈论此事,只在房门外的另一侧随地昉笔直地站着。

温羲和人撩开舱房的门帘,一阵淡淡的冷水香扑面而来,她轻轻弯了弯唇角,这种清冽偏冷的味道她一向喜欢,嗅着空气里这个味道,心里的一些不安倒是消退了不少。

但她还是疑惑,这传他之人究竟是怎样的身份呢?

往里走了没几步,一架淡墨山水的屏风立在那里,将整个房间分成了两部分。温羲和停下了往里走的脚步,就站在屏风后。

“见过贵人,在下正是方才喊船求贵人搭载的那人。”温羲和在屏风后,却能够透过屏风看见榻上那人的身影,她礼貌地行了一礼。

那人却没有回应,一时屋内安静的异常可怕,温羲和甚至都听不见那人的呼吸声。

屋内是极为明亮的,一室珠辉皎若明月。屏风东边的墙上边,雕刻精致的墨色木架上,一个荷叶样式的银盘里放满了夜明珠,珠光给室内的一切都笼上了一层温润的光辉。

明明一切都是温润柔和的样子,温羲和却觉得自己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又开始出来了。这样异常安静的时间,好像深海一般,仿佛要把人溺死才肯罢休一般。

温羲和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只觉得时间过的极慢极慢,像是把一秒钟揉成了无数块在过。正当她终于忍耐不了,想要开口再说话时,却听得那人低沉幽凉的声音伴着那淡淡水香传过来,如焦尾古琴悠悠动听,却是如同千年寒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

“转到前面来。”

那冰冷的声音一传来,温羲和只觉得自己此刻跟身处冰窖没有什么差别,那股子冷意一下子就窜遍了全身。

但她还是直起身子,步伐维持着镇定,转过了屏风,朝榻上那人看去。

木架旁,长榻在夜明珠的光辉下泛着莹润的光芒,那榻上坐着一个人,却是向后仰着靠在墙上。上好的黑色水缎如云一般在榻上倾泻下来,墙上的窗子开着,江风拂过,垂下的衣角卷起水一般的波纹,纤尘不染。

他一腿支在榻上,一腿伸直,一头长发未曾束起,直直垂在脑后。他侧身对着她,修长素白、骨节分明的手指支着头,脸却朝着里面。

榻上小桌上放着一个棋盘,那人的另一只手正捏了棋子,似是正在思考如何下子。

温羲和看着他,眼睛里却仿佛出现了一种错觉,好像那不是凡间的人,却是那九天上的清冷神仙。他身下的不是木榻,而是那谪仙的青玉床。偏偏这神仙却着了一身黑色的衣袍,加上那冰冷无情的声音,那是让人永远不能避开的,属于魔的冷血。

他如此坐着,温羲和看不见他的脸,她按捺下心里像无数只虫子在挠的不安的感觉,开口试探地问:“不知贵人有何吩咐?贵人若是能搭载我们一程,在下必定感激不尽,此恩永不敢忘。”

“条件。”那人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

温羲和听得他如此悦耳动听的声音,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有些呆愣地反问道:“什么条件?”

那人放下支着头的手,慢慢地转过脸来,看着温羲和的眼睛,“让我答应你们坐我的船的条件。”

当他转过脸来对着温羲和眼睛的一刹那,温羲和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还是那一张白皙如玉的脸,在夜明珠的光辉下,仿佛散发着秋霜一样通透的光泽;还是那样刀斧雕刻过的五官,薄唇锋利,泛着玫瑰色。

还是那样一双精致漂亮的眼睛,微微发褐色的瞳孔里还是那样无尽的荒凉和冰雪。

正如她和时眉所吹嘘的那样,温羲和自小便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看着这张脸,温羲和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

这是那天晚上夜市上碰见的黑衣男子。

那样冰冷淡漠的眼睛对着她的眼睛,温羲和只觉得那天晚上脊背上的冷意又升起来了。她悄悄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努力维持着之前的淡定,她那双细而长的眼睛直直对着那人的眼睛。

“贵人想要我给什么条件?昂贵的价钱,还是以人为质?”她盯着他的眼睛,不闪不躲,却不得不承认这人生的真是极好看的。

“你能给的起什么条件?”那人话语里带了几分不屑一顾的轻蔑,“钱,我有的是。人,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你倒不如说说你能给得起什么?”

温羲和看的他这副轻蔑到极点的样子,胸腔里升起几分邪火,她微微眯了眯细长的丹凤眼,语气也带了几分冷硬,“俗的东西从来都是想要就总能求得的,真正好的东西却向来是可遇不可求的。”她瞥了瞥小桌上的棋盘,却是突然走到了软榻的另一边,撩起衣袍,坐了上去。

她凤眼弯弯,轻笑着对坐在对面的人说:“不若我跟贵人对弈一局如何?若是贵人赢不来了我,这便是我给得起的条件。”她捏起一枚棋子,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又直直地看向他,眼里闪着明亮的光,“夜里天冷,贵人须先答应让我的人上船来。”

袁承睿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一张清秀的脸上带着笑意,大眼睛里却是闪着挑衅的光芒。他素来冰冷淡漠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幽妙的光。

年纪不大,胆子还真是大的可以,竟然主动提出跟他对弈,还敢在他面前如此挑衅放肆,这还真是…有趣极了。

他看向桌上的棋盘,薄唇微启,语气依旧不以为然地说:“若是我赢了你,不管船行到何时何处,你,和你们的人都得下船。”

温羲和听着他玫瑰色薄唇里吐出的话语,淡漠的却是一丝感情也无,输了就要将他们都丢进江中,跟古人一样沉江喂鱼吗?

是了,如此冷面冷气的人内里必定是冷心冷肺,又怎么会顾及别人的生死?

她冷笑了两声,有些放肆又狂妄说道:“不就是下一盘棋吗?我还没有怕过的时候。”

袁承睿轻挑了一下眉头,很好,他最喜欢看着这等最是狂妄自大之人最后灰溜溜地摇尾乞怜的样子。

他朝着舱房门口的方向,“天昉,去将剩下之人接到船上来。”只听得门外的人应了一声,便没有了声响,应是去接人了。

不一会儿,船上的声响有些大了起来,温羲和知道这便是茗川他们上船来了。

“我这人一向怕麻烦,就接着这个棋局往下下吧。”温羲和手执白子,看着此时棋盘上黑白两方正厮杀激烈的战况。“这棋子触手生温,倒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又瞅着通身翠碧的棋盘,啧啧称赞道:“今日我可算是见识到了真正的青玉案。”

说笑间,她已落下一子,看似随意,却是放在了白子这边关键的一个部位。袁承睿见此,这是要另辟蹊径,率白子杀出一条别的血路吗?

不过班门弄斧,跳梁小丑而已。

……

时间在两人捏起棋子的指缝间悄悄溜走。

温羲和脸上的笑意全都散去,大眼睛里全多了专注和认真。因为她发现袁承睿的棋技乃是这世间的一绝。

是的,不是一流的高手,而是一绝。

她自小便随在爹娘身边学棋,到了苍绿山庄后更是如此,棋之一道在山庄里乃是一绝,从她的外祖,她的姨母和母亲,到现在的时眉阿姐,都是下的一手绝世好棋,她自然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若不如此,她怎么敢如此自大地提出跟面前之人对弈。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敢轻敌,一直都是狠辣的招式,她一向喜欢一击必杀,一针见血的招式,所以出手必是把对手往死路上逼,速战速决。

然而此次对弈却是几个时辰过去了,棋盘上黑白双方的形势依旧难分难解。温羲和的招式狠辣,袁承睿仿佛是处于弱势,一直在退,但到了这时,黑子的企图显了出来。

这哪里是退让,分明是一点一点,慢条斯理地织了一张大大蛛网,然后企图将白子全部吃进肚中。

温羲和抿着菱唇,眼睛里闪过冷意,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人,依旧是仰靠在墙上,身上散发着寒意,淡漠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地落下棋子。

随着他一子的落下,棋盘上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本来势均力敌的双方,黑子却一下子占据了上方。

就像蛛网织造完毕,准备收网。

温羲和瞅着棋盘上的局势,心里暗叫一声大事不妙,面上却是没有显出慌乱的神色来,指尖轻轻摩挲着上好触感的白玉棋子,脑子却在飞速转着,想着应对的法子。

袁承睿淡淡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依旧是不急不躁的样子,菱唇微抿,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十分澄澈,此刻因为思考的缘故明亮到了极点。

时间,突然变的好慢好慢,仿佛长得没有尽头……

瞅着已是败局的棋盘,温羲和有些发急了,越急却越找不到破解之道。

却是突然,温羲和脑海里闪过了一丝画面,她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就照着画面里的白子的一招落了下去。

这一白子落下,白方的锋利剑刃彻底出鞘,生生劈开了那张蛛网。

自身却也是全军覆没,双方竟是同归于尽。

此局竟是平了。

温羲和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脊背上竟已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而她所想起的画面,正是当年她外祖和父亲对弈时的一副棋局,两人下了三天三夜也没有比出胜负,却是留下了精妙绝伦的棋局——天元局。

而她正是仿着天元局白子的招式,才落得最后一子。

“此番贵人你未能赢了我,我的条件达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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