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太太，你来了！”正在给病人打针的陆涵抬起头打招呼，她想要叫醒病床上睡着的人，被慕含枫制止了。
瘦成纸片的人儿缩在被子里，如果不是输着液的纤细手臂露在外面，根本看不出床上躺着一个人。
“小语今天心情不是很好。”陆涵走出病房时，小声说道。她示意慕含枫看敞开门的隔壁病房的那张病床，已经换上了新床单。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还是小语发现的。”陆涵说着有点哽咽，慕含枫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她，陆涵摇了摇头，转身去了下一个病房。
在医院工作的时间久了，不论是医生还是护士都会觉得面对死亡，早已麻木。病人在这里没有了他们原本的名字，被“1床、2床……”代替。陆涵看到空出的床位前已经挂上了新的病人资料，新一轮的从生到死。
这几间病房，每一段时间都有不同的病人进进出出，进来的人想要出去，出去的人害怕再进来。
可大部分终究是没能够再出去的，侥幸出去的人，早晚又回到了这里。
“妈妈。”一声微弱的呼喊。
慕含枫坐到病床前，握住那只冰凉的小手，“今天感觉怎么样？舒服点吗？”
小语从被窝里慢慢地探出头来，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如纸，嵌在白玉般脸上的黑曜石般的星目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失去了原有的光彩。
五官精美，只是太瘦，瘦得毫无赘肉，瘦得快要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但仔细看，还是会有一股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我今天好多了！”小语安慰着慕含枫。她“窸窸窣窣”地从床头柜拿出一个相册来，递给慕含枫。
“谁送你的，很漂亮。”慕含枫接过相册，乳白色的封面，简洁、明亮。只是当她翻开第一页时，手开始有些颤抖。
小语眼神飘向了窗外，原本就无神的双眼越发显得呆滞起来，慕含枫心也跟着抽痛。
“郁佑说他很喜欢阳光，很喜欢绿草，鲜花，还有新鲜的空气。我说我也喜欢，其实我知道他喜欢的何止又是这些？他还喜欢外面的一切。这些照片是前几天拍的，很可惜，我们央求了许久，才出去了一会儿。可就是这一会儿，让他进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小语说个不停。
“他说很期待这些照片的，洗出来一定要第一个看，我一早想给他一个惊喜，可是……”话至此，小语哽咽了，无论如何说不下去。
慕含枫颤抖着翻完了所有的照片，照片里的身影无一例外都是阳光帅气的郁佑和瘦骨嶙峋的小语，还有主治医生陆涵和护士。
郁佑，正是隔壁病床的病人，也是小语在这儿唯一的病友，算起来认识竟有十年之久。
一起看尽生离死别，一起同多舛的命途搏挣，一起悲欢离合的那个人，眨眼间撒手人寰，又剩她孤独一个，等待着病魔的宣判。
慕含枫心疼地摸了摸小语的脑袋，紧紧地将她拉进怀里。明明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却被病痛折磨得只剩十四五岁孩子的发育。
“一切都会好的！”慕含枫安慰着小语，也是在安慰着自己。
“会吗？”小语的声音有点凉，像极了夏夜里的风，似有若无，“郁佑也是这么说的，他说过，会好的。”
“咳——”慕含枫嗓子发紧，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转身把相册小心地放进了床头柜，小语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回的视线定格在相册上，若有所思的样子让慕含枫很是担忧。
“顾太太——来一下。”陆涵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母女俩。
“妈妈先去一趟，等一下再来看你！”慕含枫吻了吻小语的额头。
她走到门外，关门的瞬间，仿佛听到了小语低微的叹气，重重地砸在慕含枫的心口，撕裂地疼痛。
回到办公室，陆涵拿出了一张诊断报告递给慕含枫，声音沉重，“这是小语最新的诊断，情况不容乐观。”
慕含枫一怔，陆涵凝重的神情让她心中的某一角坍塌。跌落在沙发上，一句话也说不出。陆涵虽年轻，但医术不容置疑。曾多少次拯救小语于危难，却不曾像此次这般无奈。
“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慕含枫祈求着陆涵，似乎她能给她希望。
陆涵虽心有不忍，却不得不实话实说，“如果再没有合适的骨髓，可能真的……而且就算是有，手术的成功率也只有15%，她的身体太弱，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承担手术的负荷。”
慕含枫不知道是怎么出的医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顾家，她的耳边一直回荡着陆涵的话，如果不能做手术，小语就只剩下不超过三个月的生命期限。
“太太回来了！”吴妈接过慕含枫手中的包，又递给她一双拖鞋。
正在看报纸的顾华闻声抬头扫了一眼慕含枫，并没有发现异样，又若无其事地摊开报纸的另一面。
慕含枫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只是破天荒地头一次没有直接上楼，反而朝顾华唤道，“上楼吧，我想跟你谈谈。”
声音有气无力，很疲惫的样子。顾华显然也感觉到了慕含枫的异样，破天荒地没有忿怼，叠起了报纸，跟着慕含枫上了楼。
楼上的露台，慕含枫瘫坐在吊椅里，顾华则远远地坐在另一端。乍一看，两人根本就不像夫妻。
仿佛长若一个世纪般的沉默里，顾华点了一支烟，静静地抽着，吐出一个又一个圈。
“陆医生说，小语情况很糟，可能只剩下三个月。”一句话似乎用尽了慕含枫所有的力气。
顾华的镇静，这一刻终于松动。夏夜里，一声轻叹。
顾华突如其来的回应，慕含枫像是在冰天雪地的寒夜里感受到了一丝温暖般，顿时蜷缩在吊椅里，身子不停地哆嗦着，泣不成声。
纵然有再大的隔阂，此刻也微不足道。顾华起身，将慕含枫搂在怀里，像安抚一个孩子一般，轻拍着她的后背。
“总会有办法的！”顾华安慰道。
慕含枫从顾华的怀里抽出头来，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满是绝望，“等了这么多年，就连她都不行，怎么可能还会有机会。”
顾华哑然，他也知道，希望渺茫。
可是想起某个倔强的身影，顾华的心中也有一丝松动，不经意说了一句，“或许这就是因果循环。”
慕含枫猛地一把推开顾华，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愤怒地喝道，“什么因果报应都让我一个人来承受，不用你来操心。反正你也不会关心，可笑的是我还在这儿跟你摇尾乞怜。”
突如其来的转变，顾华猝不及防，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正了正身形，却意外地没有怒火，只是点了一支烟，吸得更猛了。
长久的沉默里，顾华这才注意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慕含枫竟没有了年轻时的骄纵任性，似锦的容颜经岁月的风蚀，眼角也有了细微的痕迹。
如此，心间竟升起了一股愧疚。
忘记了多少年没有心平气和地说过话，也忘记了怄了多少年的气，明明是夫妻，却没有相敬如宾，甚至如愁人一般，见面便红了眼。
好端端的一个家，像是一个冰冷的冰窖，毫无温暖可言。
顾华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和慕含枫会走到如今的地步，要知道，曾经也是有过快乐的。
可慕含枫没有给他表露愧疚的机会，高傲如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一瞬间便恢复了高傲的姿态，冷若冰霜，甚至，顾华都怀疑，刚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好不容易升起的一点火星，又被掐灭在夏夜的微风里。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清明踏青快乐读书！充100赠500VIP点券！ 立即抢充(活动时间：4月4日到4月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