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慧搀扶着长安，相府的下人早早地就候在门口了，在长安与巧慧前面提灯领路。巧慧与长安各自想着心事，三步两步也仿佛走了两三个时辰一样漫长……
巧慧还在为刚刚自己所说的那番糊涂话而懊悔不已，自从来到这里，这些年来她是与小姐一起长大的，小姐从来都对她很好，就算是认真细数起来，她在相府的这些年里，也从来都没有吃过什么苦……巧慧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太过分了，好像是在对小姐抱怨一般——不知满足。
长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缓解这尴尬的气氛，她看得出来巧慧是很别扭的，她的记忆之中，她与巧慧之间……历经过上一世的坎坷，绝非一般的主仆关系那么简单，但是，巧慧是怎么想的呢？
长安觉得自己能够猜得到。
“巧慧，”长安握住巧慧的手腕，“其实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你我之间将近十年的时间……早已情同姐妹，根本是不需要有什么顾忌的。”
巧慧看向长安，两相对视，长安没有想到她的眼睛里面竟然是含着泪水的……长安抬起另一只手，拿出手帕来给巧慧把眼泪擦掉，笑道：“好了好了，不要再哭了好不好？不然一会儿给母亲看见她会以为是我欺负你了的，你可得为我作证啊！”
听到长安说这话，巧慧扑哧一声笑了，一双小巧的眼睛里面在昏暗的光线下泪光闪闪，闪烁着的是纯真的目光，她笑道：“还没有听说过有哪家小姐欺负丫鬟，小姐的母亲会管的呢！”
长安见巧慧笑了，便放下心来，“那我们丞相府跟别的人家又不一样！就算是我母亲不会管，那我父亲一定不会放过我的，他那么严苛……”
长安说着皱起了鼻子，状似一脸的嫌弃，实则心中都明白。
巧慧摇头，不赞同长安的话，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丞相其实只是关心小姐而已，并非是真正的严苛……小姐难道还不理解丞相的心思吗？”
巧慧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小姐会不明白丞相的心思呢？明明就连她都看得出来，丞相对大小姐绝对不只是严苛而已，尤其是前些日子的家法，当时丞相若是不那么做的话，今日进宫去献舞的人，恐怕就不会是小姐了。
或许，小姐今晚……就会是以另一种身份在献舞吧？
这主仆二人就一直聊着、走着，长安与巧慧谁也没有注意前面，长安不经意间刚一抬头就看到母亲站在那边，似乎……就这样一直遥望了她很久了……
时光定格在这一瞬间，宁静的夏夜里，皎洁的月光流泻一地，黑暗之中亦能够看清楚事物，在这月光的普照之下，连烛光都显得不甚明亮了——
母亲瘦肖的身影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地上是孤单的影子，就这样，对影成双。等着自己的孩子回来。在这一瞬间，长安看着母亲在夜空下落寞的身影，好像，就在一瞬间，整个人都失去了所有的动作以及语言能力。
“母亲，你为何要在这里等女儿，何不进去……”
长安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她的本意是想说，母亲完全可以在里面等着她回来的，没有必要站在外面等着，夜凉如水，在外面待久了的话，夜晚的露水也会把衣裳打湿的。
“回来了！”丞相夫人只三个字，打断了长安的话。
其实，在这样的夜里，长安与巧慧两个人正在走着，突然在自己的前面出现一个人，是应该觉得害怕的，也许只是因为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长安才会没有生出害怕的感觉。
只是单纯的觉得亲切、熟悉、安稳。
“嗯。女儿回来了，母亲不用担心……”
一步一步走上前去，等长安握住母亲的手之后，才感受到那份被深夜浸染而生出的寒意，以及衣裳上面淡淡的湿气……
她看着母亲因长时间担忧而显得憔悴的脸，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酸意。
“母亲你这是在这儿等了多久了？你的手，如此凉……”声音里面带着三分动容，长安自己却并未察觉到。
丞相夫人笑了笑，一直看着长安，明明就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没有见，却好像隔了很久很久一样。尤其是，长安今晚去的那个地方——皇宫，万一一去不回，被皇帝留下，这才是她最为担心的。
温柔地为长安理了理头发，丞相夫人慈爱的笑着，摇头说道：“其实也没有多久，不过才站了一会儿。刚刚倒也没有觉得有多凉，但是，现在确实觉得有些冷……你父亲他——”没有回来？
长安紧紧握住母亲的手，“父亲一会儿就会回来的，母亲不用担心，回屋去等吧？”
于是，长安搀着母亲的手进去里面了，巧慧跟在长安的身后，心里面生出一股子诧异的感觉，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呢……嗯……好像是从上一回小姐掉进了冷宫的井里面，然后被清王殿下给救了，再然后回来挨了一顿家法之后——
从那以后，小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说的话也好，做的事情也好，完全不像之前的那个任性、傲慢的小姐了。变得温和、乖巧，更加的聪慧，也更加的迷人了。
巧慧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但是，这是好事啊，毕竟事情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巧慧从心底觉得高兴。
“事情就是这样的，很简单啊，并没有人为难女儿……”除却那卫国质子的无理要求不提的话，“女儿实在是觉得累了，而且，也是怕母亲会觉得担心，所以这才早早就回来了。”
长安一直拉着母亲的手，的确，在这一刻，她觉得依依不舍，不想放开母亲这双温暖的手。不想让母亲为自己担心……
丞相夫人一直很认真地在倾听长安的诉说，她其实根本就不相信长安所说的，她是一个女人——是一个举世无双的美人，而宴会上面除却歌姬舞姬之外，全部都是男人！
丞相夫人觉得自己甚至连想都不用想，那些男人之中一定会有人提出无理的要求，而丞相一定会觉得难以拒绝——不会为长安站出来说什么，长安自己也是第一次去到那种场合，她说自己没有受到任何的为难……这怎么可能呢！
丞相夫人皱着眉，笑了笑，她看向一直站在一旁安静到几乎没有她这个人存在一般的巧慧，说道：“巧慧——”
巧慧抬头看了一眼丞相夫人，不明白她为何会叫自己，但还是应了，“夫人有何吩咐？”
长安也不明白母亲叫巧慧做什么，她看着母亲深沉的笑容，只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母亲的心里面一定是在盘算着什么。
丞相夫人把自己的手从长安的手里面抽出来，指了下自己面前的茶杯，她身后的春荣也觉得很奇怪：夫人如果想要喝茶的话直接吩咐她来倒不就好了吗？为何要让小姐身边伺候的丫鬟来倒呢？
巧慧只犹豫了一瞬，便上前来为丞相夫人倒茶来了，她不清楚夫人究竟是想做什么，但是，做好一个丫鬟的本分总是应该的。
巧慧默默地为夫人倒好茶，“夫人，茶好了……”
“嗯，好。”
茶倒好了之后，巧慧轻轻的放下茶壶，就要退到长安身后去候着……丞相夫人说道：“先不要急着往后退——”
巧慧诧异地看了眼夫人，在心里面思量着自己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好之类……
“母亲？”长安不懂，自己母亲这究竟是想做什么。
丞相夫人看了眼长安，示意她不要说话。
“小姐今晚都经历了什么？你一一道来——”
“小姐……”巧慧看向长安，拖长了小姐二字，“就只是跳了一支百鸟朝凰……然后……”
长安这才明白母亲的用心，她是怀疑自己只报喜不报忧，才会问巧慧的，但是，当着自己的面，巧慧应该也不会说她所经历的那些被为难的事情的。
“不许有任何隐瞒！”
说起来，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母亲这般严肃的一面，长安更多的感觉是好笑，而非害怕被母亲训斥。
“母亲你这是何必呢，明知道巧慧只听我一个人的话，母亲要是想知道什么的话，直接来问女儿不就好了吗？何必这样为难巧慧！”
“问你？问你你就只会说一切都好，什么都不需要担心！但是，事实呢？真的是那样吗？母亲是过来人，很多事情都比你明白得多……”
长安端起桌上的茶杯双手奉上，赔笑道：“母亲还真的生气了啊？女儿只是觉得那些事情根本就没有必要让母亲知道，知道了也是白白跟着担心而已……”
一不小心说出了白白跟着担心几个字，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丞相夫人哪里还会不明白呢！
她皱着眉，不满地看着长安，“你果然有事情瞒着母亲！长安，母亲一直都以为你长大了，但是现在看来，你还是个孩子……”
丞相夫人觉得有些失望，为自己得不到女儿的信任，亦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说不出来的东西……很难说得清楚。
“真正的长大不应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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