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齐穆远如此坦然地站起身为苏将军敬酒，又如此坦然地落座，言笑晏晏——
这样的齐穆远令长安更加憎恶，凭什么，他现在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在这里与人谈笑风生？还稳坐在他的太子之位上？
曾经给过她那样美好的爱情与痛苦的经历的人，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以为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吗？
长安冷笑，收回自己的目光，整理好心情才对巧慧说道：“没事！只是想起之前的伤心事而已。”
听到长安说‘没事’，巧慧还是觉得不放心，在来这里的路上，她就发现长安一直心神不宁，甚至，手都在抖。
“小姐，要不然咱们先回去？”
长安回头看了眼巧慧，只一眼便看出巧慧目光之中浓浓的关切。知道巧慧一直都对自己无微不至，想一个姐姐一般的照顾着自己，但是，不知道的是巧慧会这般担忧。
安抚似的笑了笑，长安拉过巧慧的手，轻轻拍了拍，微笑着说道：“我是真的没事，巧慧你不用担心的……”
巧慧皱眉，“小姐从来的时候就一直都心神不宁，刚刚还跳了百鸟朝凰，现在一定是累了，而且，小姐身上的伤也还没有完全好，与其在这里坐着，倒不如早早告辞了回去休息？”
“嗯，巧慧说的也有道理，不如咱们这就告辞？”
长安一直笑着看着巧慧，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人盯着看了很长时间了，从刚刚林长安把目光落在太子齐穆远身上的时候开始，到现在林长安与自己身边的侍女交谈甚欢的一幕，都被卫子晔尽收眼底。
看得出来，林长安与齐穆远以及齐穆清二人之间，她对齐穆清并无太多的关注，但是，对齐穆远……林长安的目光就真的停留了太久的时间。
“嗯……先回去也不是不行，只是，路上不太安全。让他们好好护着小姐，万不可出任何差错……”
丞相其实真的不放心让长安自己一个人回去，他对巧慧千叮咛万嘱咐，就是一个意思……千万不可以出事。
对于这个女儿，丞相唯一担心的就是她生就一副轻易便能蛊惑人心的皮囊，轻则致使家破人亡，重则国破家亡……不可掉以轻心。
长安却并不知道自己父亲的心里面有这般思量，她只是单纯的认为父亲是出自于对她真心的关怀。
处在这个过渡的阶段，说天真懵懂确实已经略晚，说看破人心显然还为时过早。长安或许自以为活过一世了，很多事情便都会明白，但其实，她还是没有完全明白——人心远比想象之中要复杂的多。想要完全看破，根本是不可能的，唯有顺势而为……
殿内的热闹与殿外的安静形成了明显的对比，天上一轮圆月周边绕了两颗孤星，皎洁的月光静静地洒下，夏虫的窃窃私语声令这一条出宫的路显得愈加安谧。
“小姐？”巧慧试探着叫了一声长安。
“嗯？怎么了？”
巧慧摇摇头，看着长安，为长安理了理耳朵旁的头发，才说道：“小姐你今晚好像很不开心……”
长安一整晚的强颜欢笑与疲累巧慧都看在眼里，多年相处，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巧慧都能够看懂长安究竟是想表达什么。
“是不开心啊！任是谁，被当做歌姬一般呼来喝去也不会觉得开心吧？”长安嘴角溢出一抹讽刺的笑，“如果我觉得开心你才更应该感觉奇怪吧？”
巧慧想了想，道理倒是没有错，小姐也是丞相嫡女啊，这一晚上来参加这宴会，分明就是给这些官员来献舞了——这正是下等的舞姬歌姬所做的事啊！
“也是，但是小姐你是否觉得委屈呢？”
有微风吹过来，轻轻地，路过自己的脸颊，给人留下一种温柔的感觉，也不知怎的，感受到这一阵微风的离开，长安忽然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有流萤在悠闲地秉烛夜游，还有身后的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恍然如梦，景色太美，不禁令人想起那句‘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长安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委屈吗？不过是命运所迫，生就在官宦之家，生就这身美艳的皮囊，说委屈什么的……不也太过于矫情了？”
在这人世上，还有好多连一日三餐都难以保证的人呢！
不过是个人有个人的苦罢了，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每个人都有他的难言之隐，你能说，谁委屈、谁不委屈呢？
巧慧摇头，“听不懂小姐你在说什么。小姐的意思，究竟是觉得委屈，还是觉得不委屈呢？”
“既委屈，也不委屈。”
前方提着宫灯的宫女在岔路口转了个弯，又有几只新的萤火虫进入长安的视线，桂花的香气沁人心脾，长安深深嗅了一下，“好香啊！”
巧慧点头，“是桂花吧。”
不一会儿便到了宫门口，
上了马车以后，长安拿出来的时候就放在车厢里的糕点以及一本《孙子兵法》……来的时候就想着可以在马车里面边读书边吃东西，但是，由于来的时候思虑过多，便也失去了心情。
巧慧为长安倒了一杯茶放在旁边，笑着说道：“小姐不觉得，清王殿下似乎对小姐有意？”
长安觉得巧慧这话来甚是奇怪，这一路上也没有提及清王啊，为什么巧慧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巧慧你怎么会——突然提到清王？”
“也不是突然提到啊！”巧慧跪坐在长安对面，手肘撑在矮榻上面，手掌托腮，看着长安道：“小姐难道不觉得，清王殿下对小姐是不一样的吗？”
不一样的？
“你从哪里看出来？”长安暂时放下手里面的《孙子兵法》，眼睛里面含着笑意，看着巧慧。
巧慧眨眨眼，意思是小姐应该懂得的。
“难道还不够明显吗？在文武百官的面前，不顾及是否会惹得皇上龙颜大怒，清王殿下他毅然为小姐挺身而出——”
“停停停……”
长安打断了巧慧的话，实在也并非是故意要打断她，只是，如果不打断了她不知道还要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巧慧！你从哪里看出来清王殿下是为你家小姐我挺身而出了？”
实在是有些不能理解巧慧的跳跃性思维，或者可以说是巧慧太过于单纯了，根本看不透那一幕究竟是为何而起？
“难道不是吗？”巧慧惊讶地看着长安，“若不是这样的话，那么，刚刚在大殿上面对着文武百官，清王殿下为何要主动提出，可以代替小姐来为那卫国质子介绍什么齐国风俗？”
巧慧一心认为齐穆清方才的所为是为了长安，但是，长安却并不这样认为，从表面上看，的确是巧慧说的这样，但是，实际上，齐穆清也有着自己的心思在其中。
他或许是抓住了一部分官员的心思，就是觉得，我齐国想要让区区一个卫国臣服，难道还非要借助一个女人的献身才行吗？
明明他卫国已经臣服了，成了齐国的附属国了，现在，不过是一个皇子而已，还敢在这齐国的土地上以倨傲的姿态提出这般无礼的要求？！
长安虽然不敢肯定所有的官员都这么想，但是，至少这样想的官员里面定然少不了苏将军就是了。
他们或许会觉得，齐穆清这样做的方式有失谨慎，毕竟，这样直接的提出来会让皇上龙颜不悦，但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们却一定会觉得，在齐国这诸多的皇子里面，竟没有一个可以站出来说一句硬气话的人？
那么，在如此昏庸无能的皇帝——齐邕王的呵斥之下，齐穆清还是站了出来……皇帝本来就庸碌无能，也没有什么可敬畏的。
表面上装作尊敬，实际上，长安都能看得出来，这一干臣子若不是为了齐国的安宁，才不会对昏庸的齐邕王俯首称臣。
单说一个苏将军，兵权在握，若是联合太尉一起的话……很难说，他们就不能够取而代之。
之所以没有这样做的原因，长安觉得，或许还是因为，能够有安稳舒适的日子过着，谁还愿意去过战乱纷扰的日子呢！
你稍稍地低一低头，换得一份平稳安逸，又有何不可呢？平常百姓如此，庙堂高官亦是如此。
况且，这齐邕王便只是有些昏庸无能而已，倒也不至于残暴令人难以容忍。
——这是长安心中所想。
巧慧却并不是很理解，但是，长安转念一想，又觉得，或许，齐穆清就希望自己是与巧慧一般所思所想吧。
漫不经心的笑了笑，长安看着巧慧眼睛里面的期待以及怀疑，“事情远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还太小……”
你还太小。
这四个字让巧慧忍不住笑了出来，“小姐明明比巧慧还要小好吗？怎么还反过来说巧慧小呢？”
巧慧一句话提醒了长安，长安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豆蔻年华的自己其实本也该是天真无邪的才对。
但是，世事弄人，若是从一开始便没有喜欢上齐穆远，便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发生，她也不会染上这般深重的仇恨！
“年纪是小，但是，心灵呢？巧慧莫非以为，我的心和你的心是一样的年纪吗？”
长安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茶，再也没有说什么。巧慧被长安一句话说的红了脸，“小姐欺负人！”
长安自知这话说的重了，她与巧慧之间，本来出身就不一样，能有什么可比性呢？
她所拥有的这一切，身份也好、相貌才艺也罢，任何一件，恐怕都是巧慧努力一生也得不到的。看起来，人的一生似乎是从初生的那一刻便已经决定了，长安似乎已经逐渐看清这样一件事——
因为她是齐国第一美人相府嫡女林长安，所以，她想要平凡的一生根本是个笑话！她的这一生，根本就不可能平凡的了。
“小姐生就在官宦之间，而巧慧生来便是在贫苦人家……注定就是丫鬟的命！”
巧慧情绪低落下来，她一个丫鬟都明白这样的道理，长安如何不懂。或许，有些时候，越是单纯就越是直白。
嗫嚅着，巧慧自知失言，“对不起……巧慧不应该说这些的，小姐多担待！”
长安拉起巧慧的手，“巧慧！不许你说这些，你说——你我之间从小到大怎么都有七八年之久了吧？我四岁那年你就在我的身边了，我什么时候把你当成外人过？”
“小姐一直对巧慧很好！”巧慧抬头看着长安，“巧慧只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小姐你不要放在心上。”
巧慧突然就变得语无伦次了，其实并非是她失言，只是有些想法早就已经暗暗存在于心中了，不经意间说了出来罢了。
“巧慧——”
“大小姐，相府到了——”
长安的话被外面的下人给打断了，她也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反握住巧慧的手……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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