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陵国，东街陋市。
温凌将一个鼓囊囊的钱袋拍在油腻的案板上，震得几粒花生米跳了起来。
“老张头，清点一下，三百斤熏肉，一百坛浊酒，后天这个时辰，送到城外营地。”她的声音带着少女的清亮，语气却老练得像混迹市井多年的老油条。
“哎哟，我的温大小姐，您这回又是接了哪家的活计，要这么大批货？”摊主老张头掂量着钱袋，满脸堆笑。
“不该问的别问。”温凌抓起案板上剩的半块肉干丢进嘴里，含糊道，“反正灵石少不了你的。”
她转身，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七年了，自从和蓝初瑶在那场混乱中失散，又亲眼看着弟弟温砚之被师尊送入那个神秘的【归星原】闭关，她便习惯了独来独往。
师尊乐千秋的山门清静，却拴不住她的心。十一岁下山，她靠着一身打磨到极致的肉身和一股狠劲，硬是在这梦陵国挣出了一条活路。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她总会想起七年前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温蔌哥哥染血的笑容，走散的蓝初瑶，还有……那个在【归星原】中，不知何时才能出来的小砚台儿。
“万年一度，‘飞升资格试炼’将于下月初一，于各国都城飞升台举行！骨龄三十以下，筑基期以上者，皆可报名！此乃脱离归墟，前往上界之唯一坦途！”
官差的锣声和吆喝，打断了温凌的思绪。
飞升试炼！
人群瞬间沸腾。无数年轻人红着眼眶，疯狂涌向城中心飞升台的方向。筑基期！这个条件如同天堑。
温凌站在原地，嘴里的肉干忽然没了味道。她走的是纯粹的肉身成圣路子，丹田空空如也。一条通天坦途，就这样在她面前，关上了大门。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瞬间攫住了她——小骗子不知所踪，砚之闭关未归，而她，连追逐他们脚步的资格都没有。
———
下月初一，城中心飞升台下。
人山人海。能够达到筑基期的，无一不是精英，此刻却都挤在一起，像蛆虫一样拥挤、厮杀，只为争夺一个靠近飞升台、能暂时躲避“归墟之风”的位置。鲜血和残肢遍地，将灰败的土地染出几分诡异的生机。
温凌也在人群中。她不是来考试的，她是接了活儿，来维护秩序兼看热闹的。她看着那些意气风发的年轻修士，眼神平静，唯有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一丝不甘。
若是小骗子和砚之在，他们定然有办法吧……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让她心头一阵酸涩。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传来一阵奇异的波动。
一顶由四名面无表情、气息阴冷的纸人抬着的青帘小轿，无声无息地滑来。它所过之处，拥挤的人群竟像被无形之力分开，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笼罩下来，躁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不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顶轿子上。
轿帘微掀，一只素白得近乎透明的手伸了出来，指尖夹着一枚玄铁令牌，令牌上【免试】二字，道韵流转，灵光熠熠。
守台的巡考使验过令牌，态度立刻变得无比恭敬，躬身道：“尊使请！”
免试令！三枚传说中的免试令之一！
惊呼声、吸气声、嫉妒的目光几乎要将那顶轿子淹没。
轿帘落下前的一瞬，或许是天意，一阵风恰好吹起了帘角。
温凌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轿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轿中坐着一位少女，身着水蓝色法衣，容颜清冷，眉目如画，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的指尖正轻轻拢着一把闭合的折扇，姿态优雅从容。
然而，让温凌心脏骤停的，是那双眼睛。
那双她魂牵梦绕了七年，无数次在梦魇与回忆里出现的眼睛！
蓝初瑶！
是蓝初瑶！
她没死！她不仅没死，还成了拥有“免试令”的大人物！
轿中的蓝初瑶，显然也看到了人群中的温凌。她的瞳孔猛地一缩，那万年冰封般的表情瞬间碎裂，震惊、狂喜、难以置信……最后定格为一种近乎决绝的坚定。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没有灵力吗？她一个人……砚之呢？
就在这时——
“轰！！！”
一道恐怖的“归墟之风”毫无征兆地扫过，飞升台的光幕剧烈闪烁，维持秩序的几名上界“巡考使”脸色大变。
“不好！风眼移位，考场规则临时变更！所有考生，即刻……”
巡考使的话音未落，灾难已至。风刃掠过，无数考生瞬间化为飞灰。
混乱中，温凌感觉自己要被撕裂。就在她意识模糊之际，一枚冰凉的物件被人精准地塞入了她的手中。
无数疑问在蓝初瑶脑中闪过，但顾不得那么多了，行动快于思考。
没有任何犹豫，在轿帘即将完全落下的电光石火之间，她手腕一抖！
那枚引得万人垂涎的【免试令】，化作一道不起眼的乌光，精准无比地穿过人群缝隙，“啪”地一声，轻巧地落入了温凌因震惊而微张的手中。
同时，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带着一丝微不可查颤抖的传音，狠狠撞入温凌的脑海：
“阿凌，拿好！上来等我！——砚之的事，上去再说！”
轿帘落下，纸人抬轿，青帘小轿在巡考使的恭送下，无视规则，径直穿过光幕，消失在飞升台上。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息，快得让大多数人都没反应过来。
温凌僵在原地，手心里那枚令牌冰冷刺骨，却又烫得吓人。她甚至能闻到令牌上残留的、属于蓝初瑶的那缕清冷幽香。
她提到了砚之！她知道砚之！
这个认知让温凌的心脏狂跳起来。
周围的人群在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更大的哗然。无数道目光，如同淬了毒的箭矢，瞬间钉在了手握免试令、形单影只的温凌身上。
有贪婪，有嫉妒，有杀意！
温凌猛地回过神，将所有的震惊、狂喜与疑问死死压在心里。她独自一人，像一头被狼群围住的孤狼，紧紧攥住了那枚免试令，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非但没有畏惧，反而勾起了一抹混合着狂喜、愤怒和极度嚣张的笑容。
七年！
蓝初瑶，你这个小骗子！
终于找到你了！
而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把我们分开！
这诸天万界，她温凌，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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