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万稚摆婚宴酒那天，和她同一个班的有一个女生也摆婚酒。
主要那年的吉利日子少，上半年能结婚的大吉大利的日子，就那么一天，就撞到了一起。
高中文科班的同学前后脚收到了同一天的两份请帖，大家都犯了难，请的都是中午的婚宴，去谁那边吃好呢。
大家你问我，我问你，问来问去的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诶你去吃余万稚的酒，还是去那谁的？
到最后绝大部分人都来了余万稚的酒。
那会何汝妹已经在远洋过了好几年了，她给余万稚打国际电话：“小鱼儿，还得是你有面子人缘好。我听说了，大家都跑你那去吃酒了。”
“别这么说，”余万稚眼角末梢都藏着开心，说着还是理智克己的话，“传出去人家要伤心的。只是刚好撞到了一天而已，去谁的酒宴都是去。”
“你怎么还是这么理智啊？诶，你快点传几张你老公的照片给我看看啦，讨厌死了今年我差点挂了三门，再挂2.5个学分我就要延毕了。”
“国际的彩信算在套餐里吗？我没发过诶，你明年毕业了是打算留在那边还是回来啊？”
“哇，你怎么还是这么节省啊小鱼儿。发个照片能要几块钱啦，不懂诶，我爸妈希望我拿到绿卡留在美利坚。可是你知道诶，现在绿卡越来越不好拿了，我又不是什么技术人才可以被引进，哇靠，你说我最后不会要嫁个美国佬吧。”
“嫁个喜欢的都好，中国人也好，外国人也好。我大学专业课的老师是外教，都是金发碧眼的，生出来的孩子都跟洋娃娃一样好看，你以后也生一个。”
何汝妹伸了懒腰，她最近一直在赶deadline，要不是轮上期末月，还真想回去看看余万稚结婚。
何汝妹看了一眼外面的星光，她对着流星许愿，小鱼儿你要幸福呀。
今天负责坐在酒店大堂一楼记录宾客包的礼，把宾客的名字写在册子上的是余万将，他字好看。
按照传统，一般大家都是把名字写在红包上，方便别人记录，也间接证明自己包了钱。余万将一个一个的拆红包，记名字。
这上头的名字，将来都是余万稚也要包份子钱回去的人情。
余万将和本家的一个叔叔一起坐镇，他们拆到一半的时候就发现了那个正反面都没写名字的红包。
起初以为是哪家的迷糊鬼忘了，也没放心上，本家的叔叔和余万将说不打紧，先往下记，一会去宴席上问问就好了。
结果所有人都记完了，余万将做事细，他去问宾客前大略的数了一遍来的大人（小孩算是一家的，一家包一个红包就好了），发现这是多出来的红包。
也就是说，如果在场的每一家都包了，单身的一个人算一家，这个红包都是多出来的没主人的。
余万将乘着余万稚换敬酒服的时候过去找她，余万将拿着那个红包，脸色有点不大好，他在外打工的经历让他下意识觉得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他还特意避开了自己妹夫，趁着屋子里只有余万稚和她那几个同性朋友的时候说的，余万将拉过余万稚：“阿稚，你看这个红包是多出来的。我起初以为是村里哪家亲戚包的，都是五块十块的凑在一起的所以才厚，我刚刚拆开看了，都是百元大钞。没名字，我背着本家堂叔对过人了，没到场。”
余万稚眼睛看来看那个厚实的红包，装钱的用的是最普通的红包，就丢在红包堆里都不起眼到让人觉得这个红包里包的钱也不会多到哪里去的那种。
也是用心了。
余万稚说，没事哥，你先收着吧，我回头问问是不是我同学，对了，你记得别和妈还有健国讲。
余万将点点头，他说我懂得。
余万稚高中文科班的同桌张慧萍凑过来看，她说鱼头，这会不会是那个谁包的啊？
女生之间总有着千奇百怪千万种默契，她们在外头提到一个不能直呼其名的人的时刻，就通通的用那谁，那个谁，是他吗这样的词汇替过去。
除了一起经历过那段岁月的人，旁人谁也不知道这个谁那个谁通通指的都是谁。
余万稚心里已经有了八分的答案，嘴上说的还是，我不知道我一会问问吧。
敬酒敬到庄宗杰那一桌，余万稚借口酒混着雪碧喝的撑了，要去上个洗手间，庄宗杰借故出去借个电话跟着余万稚一起凑了出去。
余万稚耳朵灵，听得见背后的脚步声，她当即心里就明白了九分。
转过身，看见是庄宗杰脸的那一刻，这件事就尘埃落定了。
庄宗杰有点不大好意思，他说小鱼，新婚快乐，祝你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余万稚看着爱笑爱笑的，她说谢谢你呀。
只有庄宗杰这样心里开了一片烂漫的山花的人才会说得出这一连串的祝词，那些今天在婚宴身上多少带着烟味和酒气的人只会说一句，结婚快乐！
娶到余万稚，真是好福气啊！
庄宗杰眼神飘忽，他看着窗户外开的一丝缝隙，他说那个红包是他给你的，你不要给别人了，就当自己的私房钱吧。
庄宗杰说，女孩子嫁人了，总要有点私房钱的。
余万稚说，太贵重了。
你收着吧，这下真的是庄宗杰自己想说的话了，庄宗杰说没事的，你我都知道他不缺这点钱。
“小鱼，我相信你会幸福的，你老公我看过了，也是个老实人，好人。”
“嗯，你们也是，都要幸福快乐。”
那个来自过去的爱人，十几岁青涩美好的岁月里的人给的祝福，被余万稚收进了自己的小金库了。
坦白来说，余万稚后来一个月工资从三百多涨到了五百多，却要买十几万一套房子的时候，那笔私房钱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的。
陈健国问她，你哪借的两万块？
余万稚说，我爸妈给的。
确实两万里有五千是胡国瑛和余山明给的。
搬进城里的新家的那天，余万稚的女儿嘉嘉五岁多。
那年小姑娘白白的，小小一只，笑起来眼睛嘴角都会弯弯的，又像余万稚又像陈健国，像陈健国更多一点。
买的房子没有电梯，有电梯的房子一平方要贵一倍，余万稚说，以后再换吧。
嘉嘉还小，体制纤弱，别人家的孩子是先会走路再会讲话，她是先会讲话再会走路。买的房子是个二手房，是汽配厂的职工楼，原房主是个科长，虽然是二手房，家里保持的都很新。
小姑娘爬到四楼就要开始喘气，要牵着爸爸的手指后两根手指头走，或者要拉着妈妈的衣服走。
余万稚说胡国瑛不能一直惯着，五岁了，别人家孩子跑得都多有力了，这个爬楼梯还要人抱，这是在害了孩子。
胡国瑛那年才刚六十，身子板好得很，不仅白天能给人煮饭，晚上还能和余山明给一家卖手机零碎品的店看店，他们就住在店里的一小间隔间里，里头有一张床，塞不进一台风扇，就放在店里对着隔间吹。
小外孙女五岁的时候还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孩子，她两个儿子余万将和余万正生了三个都是儿子，家里好不容易有了女娃娃。
两个舅舅，外公外婆，爸爸妈妈都疼的不得了。
从小都是跟她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大一点的，怕吓到小孩子。
胡国瑛晚上帮忙看店的地方距离余万稚买的房子有半个小时的路程，余万稚一把户口迁过来，就马不停蹄的把孩子送进了城里的幼儿园。
但是她和陈健国的工作暂时调动不了，只能继续留在乡下中学，所以带孩子上幼儿园的任务就交到了胡国瑛和余山明身上。
余山明是不会带孩子的，饭也不会煮，顶多就会洗洗衣服，和教孩子认时间。
“你看现在是几点几个字？”
嘉嘉抬头去看钟，“八点一个字了。”
一个字就是十五分钟，小姑娘一直到了小学被义务教育按住教育的时候才被改正过来，时间的标准用法是几点几分了，不是几点几个字了。
计则瑾见过这个孩子一面。
有天他从省城回来，庄宗杰约他去家里吃饭，去之前庄宗杰说我要先去幼儿园接一下孩子。
庄宗杰也结婚了，就在余万稚后半年多。
庄宗杰儿子和余万稚女儿上的是一个幼儿园，一个学费按月交的私立幼儿园。余万稚送女儿进去是因为她房子的使用权才倒手没几年，不能报名市属的公立幼儿园。
庄宗杰单纯是因为他老婆在这工作，就走了个后门，带孩子一起上班，顺带把学上了。
计则瑾说那我开车送你过去吧。
我老婆今天下班要去丈母娘那，我儿子回来跟我们吃饭，诶你没见过我儿子吧，虎头虎脑的，人小鬼大的。
计则瑾说，那不是像你。
一群小孩子排成好几对，由每个班的老师领着出来。
老师一个个在门口喊：“xxx孩子的家长在吗？”“xx的妈妈来了吗？”“x宝的奶奶在吗？”
计则瑾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他觉得吵闹，但又因为是一群还没他大腿根高的小孩子，所以意外的觉得心里软了一些。
忽地，庄宗杰拍拍计则瑾，“老计，你看。看见那边那个，左边数过去第二队第三个小女孩了吗？扎双马尾，穿嫩黄色背带裙的，白白的那个小姑娘。”
“怎么了？”
“那是余万稚生的。”
计则瑾好像被什么东西要挟住了一样，他觉得自己好像个要拐卖小孩的变态绑匪一样盯着人家孩子看。
庄宗杰说，长得不像余万稚呢。
挺可爱的，很可爱，计则瑾淡淡的说。随即他笑锤了一下庄宗杰的肩膀，喂，今天是来接谁家儿子啊？
我家的我家的，我这就下去。
车上只剩计则瑾一个人了，他坐在车里，远远地又望了那个小姑娘一眼，他想，你真的真可爱啊，和你妈妈一样。
要平安健康的长大啊，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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