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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湖的秘密 第九章 想像

1

秋天干燥,我在草城街凤凰商场对面的日化店里买了面霜和润唇膏,我用旁氏,脸上发红,一瓶没用完,丢了,我用母亲的美加净,陈彤笑话我。

润唇膏一元一支,却用完了,盖子旋到最下面,用指甲抠也抠不上来,我把空管子放在桌子上,也没人扔它。

又到水果批发市场去,母亲和我一道,买了大袋三十块钱的,我们坐公共汽车回家。

我不想自己织毛衣了,我买时装,跑到了省会的商业街上,看到电视女主播,很清纯,浅笑吟吟,我回去还记着。

二叔送了几条鱼来。一顿吃不完,晚上接着吃,父亲买了一块豆腐,和鱼在一起熬。

我喜欢吃鱼,尤其是鱼籽。

鱼刺我能很轻松地从嘴里吐出来。

我喜欢鱼游来游去,它们的身上是鳞片而不是羽毛,我憎恶那些毛茸茸在天上飞的东西。鱼是心灵的游动,是人形的变幻,鱼有腥味,那是泥土和水草的味,鱼变幻多姿。

我看电视上恋爱的男女主角最后以鱼在水缸中游动的画面做为定情的一刹那,悄然站起身,走出去,故事结束了。

十月结束了。

十一月是红色的季节。

林伟抱着我,我趴在他的膝盖上,无月无星。

风在流动,穿过窗棂。

叶子是红的,晚霞是红的,人的脸膛是红色,果子是红的。

林伟和我去小青山下的西餐厅赴了宴,刘凯请吃饭,他一个人来的。

我俩坐在靠门口的地方,刘凯对着门坐。

一餐饭花了一个小时。

林伟有些拘谨。

我笑着打圆场。

林伟捏着我的手走出餐厅,车就在门外,刘凯酒喝多了点,步子慢了,只好在后面喊了一声。

我们进了车,车开到山下,林伟像开玩笑似地停下了,他要带我去购物,明珠商厦就在前面。

我买了一瓶香水,浓烈的香水味让林伟很享受,他下主意要了,三百块钱,香水瓶是黑色的,中间是桃红色的花。

我俩进了车。边上的人很多。

我们冷静下来,林伟送我回金龙小区,车开到A区门口,保安在那里踱步,保安只注意楼上的灯光。

香水味我接受了。

九七年的十一月发生了一件事。

我不想在乡政府呆了,乡长想私下里让我给他报发票,还要签我的名字,这不是陷害我吗,我被他逼得没法子,把两千块钱给了他。

我靠在办公室的门边,愁眉苦脸,陈彤问我,我没有说,事情埋在心里,像泥沙一样。乡长剔着牙,中午饭后从楼上下来,若无其事地和人说话,我厌恶极了,我不想被玷污,我想辞职。

乡里开大会,我在底下和陈彤说想走,离开乡政府。

大会结束,所有的人都知道了,笑话我,区领导托关系分配来的说漂亮话,我脑子木木的,不知如何还嘴。

我默默忍受着,想着怎么办,我想到乡长那张笑脸,不寒而栗。

冬天到了,是水利兴修的时候,我和几个男人去大圩埂上,我也不知道我去干什么,天黑了,还不送我回家,我冷极了,狗在我腿间钻来钻去,毛茸茸的长尾巴抖动着,他们在掷骰子,脚搭在长板凳上,吆喝着。

我盼着回家,他们还有兴致等着吃饭,楼房冷风四溢。

女主人关心我,早点端上了饭菜,他们满足了,我跟着舀了鱼肉和鱼汤。

黑色里,村子的小道上,警车颠簸着,派出所来人载了我们五个乡里的回去了,到了田岗村,看到父母房间的灯亮着,我的心下来了,敲了门,父亲把门开了。

我对父母说实在不想再去了,母亲说干脆我给钱让你去读书,我不想读书,想出去找另一份工作。

林伟在白雾里穿着一套深蓝的西装,像迎接初恋情人一样在车前面直直地站着,冲我笑,我跟保安点头示意,林伟五分钟前说要和我去肯德基吃早餐,才七点钟。

店里有三个桌子上趴了人,我们在老地方坐下,服务员把两份早餐送来了,我的是太阳蛋、安心油条和香菇鸡肉粥,他是太阳蛋、安心油条和皮蛋瘦肉粥,外面的雾更浓了,陈方和他的老婆在外面争吵我还不知道,我俩慢慢吃完东西,林伟拿面巾纸帮我擦嘴,我乖乖的,我跟在他后面下楼,拉开沉重的玻璃门,要往停车场去,却看到了那一对夫妻,我想说话,又把话咽了回去,拽住林伟西装的下摆,过马路,没有回头,林伟发动汽车,什么也没问,我到他的办公室,我们看了一上午画册,莫奈的。

中午我在长沙发上躺下,林伟把他的西装盖在我身上,摸我的头发,我静静睡着了,雾散去了,阳光出来了一点。我醒的时候,林伟还在看。

小圆把她的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甚至给书本扎上了细线,怕弄乱。

2

弟弟开着车到了银湖,我看他一个人来的,心里凉了一下,怕那对母子有什么特别的事,弟弟说他们回芜城探亲了,坐高铁回去,车丢给了他,他的奔驰车也是银灰色,和林伟的相比线条要硬一些,两辆车对着车头,停在万隆广场前的停车场上,

小提琴的声音起来了,清亮的声音进入我们的耳朵,心情好起来,上的菜要凉了,林伟和弟弟还面对面坐着,两个人很绅士,说话的声音很低,和小提琴的节奏融为一体。

我云雾中一样听着他们的对话,也没听进去,我的脸有些潮红。

虾的味很淡,他们拼命地剥虾吃。

我吃西兰花,蒜粒让我的胸腔里作热。

我都有些急了,他们还在说,说车,说金融,好像在谈同事间的话题一样,我没有催他们,淡淡的微笑让我心情平和,我等着。

十一点了,两个人站起身。

弟弟开车去父母那里,林伟带我去他那。

我在车上睡着了。

林伟把我抱上他的公寓我都不知道,醒来,身上是白色的棉被,林伟换了米灰色的毛衣,身下是坐垫,他坐在地上,手撑着下巴,我转过头,盯着他的头发,窗外是星星点点的灯光。

林伟不想睡觉,我们说了几句,谈的是弟弟的家庭。我说他在外面也不容易,林伟说你们姐弟俩有点像的地方,我说那还有错吗,我们毕竟是一个家里长大的。

第二天是星期天,林伟看画,我翻英文小说,“tothelighthouse”。

小说的著者袋揣鹅卵石走入大海结束了生命,我不胜唏嘘。

编者在前言里介绍了她的生平,这位英国女作家的这本书我挺喜欢,看的时候在下面批了注,一些不懂的单词我查字典在上面注了音和汉语意义,我放到林伟这里。

到了中午,我俩的眼还在书上,林伟一手翻书,一手牵我的手,他终于累了,冲了两杯咖啡,他举着白色的一套杯盘,送给我杯子,我杯子下的白碟子在地板上,他先喝了一口,我跟着喝了一口。

下午还是看书,到了晚上,我俩靠窗坐着,外面万家灯火,林伟放松了似的,握我的手,说:“我们有两个孩子该多好。”我笑了,没有回答他什么,我躺在他的膝盖上,脸在他的衣服上,他摸我的脸,就这样到十二点,我俩并躺在床上睡着了。

星期一,他上班,我去新华书店。街上的人很多,下半年,做生意的人正是赚钱的时候。

林木排成两排,西门大街拓宽了,曾经暗沉沉的平房全部拆去,眼前是大道,人的神色都好像明朗了。我上了书店二楼,随便看了看,又下来,乘公共汽车回小圆和外婆呆的那幢12号楼。

十一月里,中午还是燥热的,我称了三个大鸭梨,一个梨子有半斤重。

我们一人吃了一个。

中午饭吃的是方便面,辣气又润红了我的脸,方便面的味道不错,里面的蔬菜粒使劲嚼有些滋味。

十二月又到了,雾总是散不掉,我和林伟在雾里挽着手,看最近处漂零的银杏叶,银杏叶淡黄色的,薄薄的。

林伟抱我离了地面,往前冲了几步,我俩都开心地笑起来。

石头记还在D区外面。

我们离它离得很远,那像是海市蜃楼。

老板娘换成了李蜜,我生怕闻到她的味,她有些蜇人。

林伟伸开双臂转了个圈,好像滑冰的动作。

我把手插在毛衣的口袋里,两腿并在一起,看他,头歪了一点。

林伟朝天长叹一口气。

我说走吧。

3

小圆天天吃方便面、火腿肠,母亲打电话给我说她爱上了上网听音乐和玩游戏,还说她把方便面当饭吃,烧好的菜不吃,我说随她吧。

母亲只好挂了电话,叹了口气,不知怎样再和我说话,她欲言又止。

小圆上的中学离家只有一公里远,她骑自行车,父亲给她在车行买了一辆低低的折叠自行车。

她快乐得很,只等春节后弟弟用奔驰车将她接到南京。

她在家里写明信片。

下了第一场雪,我早晨去她那里,事先没打招呼。

去了,书房的门关着,母亲在厨房摘菜。

我自己倒了杯开水暖着手。

十点了,我开了房门,她的头缩在被子里,书桌上放着书本和文具盒,半块蛋糕塞在包装袋里。

她知道我来了,装着没听见,昨天晚上肯定睡迟了,我关上房门,沙发上有一叠她写好的贺卡,都是送给同学的,上面还用粉色的笔画着心形的图案,我看了一张,放了回去,写的是普通的祝福的话,孩子的心思都是简单的,我看阳台上,那盆芦荟竟然还是绿色的,没有被冻死,藤萝被母亲拿出去透气了。

太阳露出了一点,人感觉更冷。

九七年的冬天,家里摆了一桌饭,周栋来了。

他做老师做得有点心烦似的,桌子上的菜他浅尝了几口,酒倒是喝了半斤,微微有些醉意,父亲做的菜在盘子里堆得高高的,我不吃饭,握着一把五香花生米,一粒一粒往嘴里送,站在房间的门边听他们说话。

“酒少喝点!”母亲说。母亲刚搓完衣服,手还是红的。

周栋不想在厂里住了,想搬到街上,离孩子上的学校近些。

他的手头恐怕有些紧张,但没有开口借钱,只不过想把疲乏抒发一下罢了。

父亲让他多吃点菜,他用筷子夹了两片牛肉,叫母亲盛饭,母亲端了热气腾腾的米饭,他放下酒杯,吃完了饭。

饭吃完了,他坐着歇了十分钟,和我打了招呼,走了,父亲和母亲收拾了碗筷,问我要不要把饭菜再热一下,我说我不想吃。

我到了楼上,看小说。

晚上,父亲和母亲议论周栋买房子的事。

我打起了瞌睡。

第二天,姨嬢到了我的家里,她带了两斤蛋糕,母亲把蛋糕放在柜子里,她俩一左一右在桌子边坐着说话,姨嬢让三姨父帮周栋买了便宜的房子,在城南,我想,那里偏了一点,周栋上班得在路上颠多长时间啊。

周栋花四十八万买了城南东风花园小区的一幢房子的六层单元房,搬家的时候父亲去搭了把手,我和母亲没去。

周栋坐厂里的交通车。

有一天我在草城街看到了他,他喊我,我正准备爬上六路公交车往乡里去,他在步走,我俩像朋友似地点头,他看上去心情很好。

周栋三十五岁,孩子七岁,上东风路小学。

周栋学的是体育专业,竟然在学校带政治,我觉得无法理解。他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他教初中。

我不知道周栋和小舅舅是怎样相处的,小舅舅是怎样稀里糊涂离开了世界,他好像没为小舅舅悲恸过,姨嬢和母亲才好像是最被这件事挠心的人,我百思不得其解,小舅舅真正的死因是什么?可我不想缠着他们穷究这个事,结果这件事成了我心里的一个疙瘩。

元旦,我拉着母亲的手去街上,我俩买了一袋板栗,在路上把袋口捏紧了,回到家,我们一家三口剥着吃,板栗还是热的,有些软了,皮不脆,有些难剥。我和母亲什么都没买。我们听到二姨的声音,她从街上回来了,父亲探出头,说你怎么买那么多东西,她说瞎买,买了一大堆不成文的,二叔在后面,背着双手,脸上红润润的,带着逛街回来满意的神色。下午了,太阳光弱了。村子有些安静,我们又觉得寂寞起来。二叔和二姨的女儿上高中,在四中,和弟弟毕业的中学是同一所学校。

林伟买了两个戒指,金色的环,他把一个套在我左手的中指上,另一个当着我的面举起来,吹了口气,戴在他右手的中指上,他碰着我的双臂,说回我们自己的家吧。他选小青山下送我戒指。

夕阳洒在他的后背上,他的后面是西,我背对着东。

情人节到了,我俩买了一个紫色外包装系着紫色缎带的八寸蛋糕,蛋糕上是厚厚的奶油,他在后面用胸贴着我的双肩,头不挨我的头发,用勺子舀奶油往我的嘴里送,一口又一口,总共六口。

我们结婚了,没人为我们祝福。

他坐在地上,盘着腿,大口大口地将蛋糕和上面的奶油一勺又一勺地吃进肚里,然后用手抹自己的嘴。

我呆呆地看他,就像他当初给我第一个吻时那样看他。

我望着他,他望着我,好像他才二十岁,而我只有十六岁。窗外有车灯耀过玻璃。

我们在地毯上贴着睡着了。

早上,他开车,我们俩去明珠商厦下面的肯德基餐厅吃早餐。我要香菇鸡肉粥、安心油条和太阳蛋,他面前摆的是皮蛋瘦肉粥、安心油条和太阳蛋,我们花十五分钟时间吃完了早餐。

林伟忙极了,他要寻找秘书和财务人员,原来的员工跳槽了,到了他的公司经营竞争对手那里,林伟倒是不在乎,他本来也想换新人,他在网上发了招聘信息。

人迅速来了,上岗,帮他的忙,他稍稍宽慰了点。

小圆跟舅舅到南京去了,金龙小区的那套房子空着,我想把它脱手。

房子不好卖,原因是周围吵闹了点,我放低了价格,中介说就这样吧,有消息我们通知您。我点了头,我想在春节前得到确切的消息,就这样注意着手机有没有中介的短消息,两周过了,一个电话没有,一条消息没有,我又不能换另一个房产中介,只好亲自又去了一趟,他们给我倒了开水,开了空调,说压价压得太厉害了,怕你不愿意,所以没和你通话,我说就八十万吧,他们笑了,说七十五万恐怕都没人要,这里的环境差了些。

我按他们的价格签了字。

林伟感冒了,他自己冲了感冒冲剂当糖开水喝。

我也有些感冒。

我靠在床上,把被子盖在双腿上,看我的书。

晚上,我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广告精彩得很,我们很开心这种生活节奏。

太阳像个红樱桃一样挂在天上。

公共汽车、出租车、电动车在路上挤着,路上水润润的,刚下了小雨,春节要到了。

林伟忙着公司年度的员工聚会。我忙着收拾我的衣服。

大年初一,林伟在玫瑰园和父亲、母亲吃了饭,他们谈得很开心,父亲和母亲收了礼物。

林伟挑选了糕点,老字号的,放在商家黄色的拎包里。

父亲很久不喝酒了,但他还是高兴地喝了两杯剑南春,母亲喝了一杯酸奶,我喝开水。

林伟倒了干红,他喝了半瓶,剩下的半瓶他带到了办公室。

父亲和母亲打的回了家,两个人弯腰钻进车里的时候,我的眼里出了雾气。

我想大哭,可哭的感觉瞬间即逝,时光是什么,就这样十年过去了。

林伟在公司员工聚会上中途退场,嘈杂中我听到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他说我们晚上看电影,明珠商厦见,我换了桔红色的大衣,拎了黑包,打了出租车,车在环城河边停了,我给了十元钱,没让司机付应该找的两元钱,司机没说话,迅速将车往前开去,车顶上红色的空车字样的灯闪着,下一单生意来了。

林伟后来,我在坐椅上等着,开场前十分钟他来了,端了两杯盖着盖子的咖啡,我接过杯子,赶快吸了一口,管子直直地插着,我用嘴唇擦着管口,电影开始了,林伟很放松。

电影九点散场,我看到了一个人,我曾经的主治医生。

他离我不远,在我后面五排,他笑着走向侧边的门,准备一边和我说话,我也笑了。

他说你应该上班了吧,我摇摇头,说这是不可能的,我准备离开单位。他很理解似地点了头,看我手里的空杯子说咖啡很好喝吧。我笑了,微微抬起杯子,算是和他说再见。电影放完了,字幕放到最后一行。林伟不好意思,在外面等我,他在我前面走,一边走,又看我,回了三次头。

主治医生一个人钻进电梯,在我之前下了影城。

出租车很多,我突然想步走回去,林伟嫌路上嘈杂了,执意走到停车场,开过车,让我坐进去,他打了方向盘,车开出闹市区,我们上了安静些的城边的马路。回家,林伟先洗了个澡,他半个小时后用厚厚的白毛巾擦着头发出来了,我喝起了白开水,喝了两杯,他把第二杯剩的水一饮而尽,我要抢杯子,他把杯子放在身后,说把眼闭上。

他又把空杯子还给我,说:“倒一杯水!”我笑了,转身在蓝色的暖水瓶里取了一杯水。

林伟两条腿交叉着,靠在大玻璃窗上。

我在地下坐着看莫奈的画册,林伟想他自己的事情,外面很安静。

早晨,大年初三,听到了鞭炮和烟花的声音,我的耳朵激灵了一下。

我们在门外贴了对联。

我和林伟吃煎饺,我做的,做了满满一盘。

饺子蘸醋。

饺子煎得很好,还没有糊,馅也很软,荠菜猪肉馅的,不咸不淡,馅不多。

林伟直着身子,把筷子当刀叉一样用着,我很熟练地夹起来放到醋碗里,让它泡一下。

八点,我俩去逛商场,我们步行,一个小时到,商场里的人一般般多。

电梯上去,下来。六层楼尽在人的眼底,我看那些男装,排列得很整齐。

我们进超市,好几个老太太提着购物篮在里面晃。

林伟看蛇果,看上面贴的价格和条形码,我看辣酱,我只想闻闻辣椒籽的味。

林伟将蛇果和辣椒酱放进大大的塑料袋,他掏出百元大钞,营业员找了三十元八角,林伟一个一个拣起一角的硬币,拉我的手出了商场大门,他看左手里的三个小小的硬币,让我看上面的菊花,我欣赏着,硬币很干净。河边有长椅,上面蒙了灰,喷泉水出来了。

林伟很高兴父母对他的接纳。

他的生意今年可能要更难做一点。

4

林伟不让我问他的生意,他笑着说我想去打渔,我说你去爬山吧,他说太阳太亮了刺眼。

我穿着深蓝色的棉袄,脚底是黑色的靴子,脖子上围了黑白格的围巾,林伟摸我的围巾。

我抬起手摸他的左脸颊,他有些瘦了,我碰到了他的颧骨。

他捏我的嘴唇。

小鸟“吱”地一声从一棵树上逃走了,马路上一声刺耳的车的汽笛声传来,我俩顿时觉得厌恶,林伟将我拉进他的怀里,将我的头放到他的下颏下,我的身体倾斜了,鞋后跟踮起了一点,上午十一点了,我有些饿,我没有说。

林伟开车绕城一周,把我带到了一家书店。

我忍着饿看书展。

一个小时后,餐厅里的椅子上我俩坐下了。

我们吃火锅,林伟不停地夹藕片吃,我吃海带,粉丝最后放进去,汤浓了,粉丝的硬度正好。

下午,天阴沉沉的,马路上人的脸色苍惶了些。

晚上,外面有警车鸣笛,我心里更烦躁了,林伟安安静静地,我们在家里,他坐着,我走来走去,我俩没有互相对视,也没说话,房间开了台灯,暖色的光圈像温柔的眼注视着我们。

到了半夜,电视上还是热闹的。

过道的灯被我按亮了,林伟的脸在书上,我更焦躁了。

九八年的一月一日,我二十二岁,母亲前一天早上给我做了一碗面条。面条很细,滴了点醋,一个整的鸡蛋在上面,为了庆贺我的生日,母亲亲自动手做了早餐,我有点不好意思,没吭声,把面条吃了,母亲收拾了碗筷,我上班去。乡里年底除了防火和水利兴修外没有什么事,做财务的稍微忙了些,我要报销发票,还要发工资。

下了大雪,村口的雪把路盖没了,雪能没到小腿中间。

我下班后,过年前的氛围诱使我上了街,我在商业大厦下,在楼底下的铺面里翻看着,我昏了头,听摊主的话买了一顶帽子和一个围巾,咖啡色花呢的,很厚实,我带着它们回了家,下了公共汽车,我有些兴奋,脸都红了,因为买了时髦的帽子和围巾,母亲站在村口,她担心我,天黑了,我和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面走,雪很干净,简直就是纯白的,房子都覆盖着白雪,线条要柔和些,母亲的手是暖和的,她用大手握住了我的小手。

回家,吃过饭,我在房间高低柜的镜子前戴上帽子,箍上围巾,看上去是漂亮,我又觉得后悔,我的脸有些方,帽子把我的脸变短了,眉毛现不出来,眼睛正好齐着帽沿,视线有些受妨碍,围巾太硬朗了,我左看右看,开始疼惜我花的钱。

我还是露着头、光着脖子熬过了最冷的时候,我又舍不得把帽子和围巾给别人,只好看着它们叹气。

母亲收拾屋子了,父亲叼着烟卷在后院中午的阳光里干活,干干净净的一节节扎着的香肠在他手里成了长长的一串,父亲站起身,将香肠搭在晾衣服的钢丝绳上,香肠现出透明的光泽,天变暖了,寒冬要过去。树上的叶子还有一点,微微晃动着,天是柔和的蓝。

母亲下午要去舂元宵面。

我从单位拿了一叠报纸。

太阳光更强了些,一个红色的四脚凳被母亲拎出来放在走廊的拐角,簸箕放在上面,一锅元宵面放在花石地面上,我帮母亲放了三张报纸在簸箕里,母亲把湿润的元宵面倒入簸箕,用两双竹筷划匀,我手插在袖筒里,站在走廊上。

母亲喜欢吃元宵,她喜欢水煮元宵,更喜欢炒元宵,父亲把搓好的元宵放进油锅里炒熟,母亲端着盘子到堂屋,桌子上放了一碗底的细白糖,她要用筷子夹着元宵蘸糖吃才满足。

父亲眼底放了一小碟辣椒渣,他喜欢蘸辣椒渣吃。

我不喜欢吃元宵。

元宵粘粘的,糊嗓子,吃下去觉得很饱,总觉得肚里塞了东西似的,消化不了,大半天头昏沉沉的。

我喜欢吃油饼。

父亲只好和面,勉强放一棵香葱。

我喜欢油饼被煎得薄薄的、硬硬的、香香的。

我还喜欢吃咸豇豆,我吃一口饼,吃一嘴豇豆,半碗豇豆一顿早饭能被我吃完,父亲收碗的时候只好笑。

林伟带我去看医生,我的膝盖肿了。

原因是我穿衣服少了,薄薄的牛仔裤抵御不住寒冷,一个星期内,受凉的膝盖肿胀起来。

医生没有叫我敷药,他让我用热水袋多温一温,增加活动量,晒晒太阳。

我在阳台上躺着,脚搭在靠背椅上,我就这样让腿沐浴在阳光中,林伟给我的毛毯我把它放在椅背上。林伟在写字楼,我一个人在家里,我看一本杂志。

阳光晒得我脸上出了细汗。

我想起了陈方。

我还想起了小兰,我的身上不寒而栗。

我倒了杯开水,靠在屋内的玻璃窗下喝,我慢慢地喝,丑陋的脸出现在我脑海里,我晃了晃水杯。

林伟中午带了一个柚子回来,我看着他觉得很滑稽。

“你应该买香蕉!”

“柚子又大又圆!”

我俩各说了一句,柚子放在那里成了摆设,散发出酸气。柚子是卖水果的硬塞给他的,打烊了,店主想清货,水果店在写字楼下面。

林伟喝咖啡。

晚上,我们说了很多话,小圆已经到了金陵。

父亲和母亲在田岗村收拾屋子。

5

雪花飘起来了。

林伟在家听歌。

他很专注地听,我回忆往事,往事宛如浓烈的茶。

林伟拿下耳机,把我的头向他那里挪了一点,给我套上耳机,是伦巴舞曲。

我感觉整个银湖城旋转起来,而所有的人在对舞,舞曲一般般,听过五分钟,我觉得耳朵受不了,一手拽下了耳机,林伟继续听,就像里面有什么秘密似的,我迷惑了,屋里的灯都亮着。

雪不紧不慢地飘着,银湖城的人慢条斯里地生活着,吃饭,睡觉。

九七年过去了。

九八年开始了,

林伟抱着我,吻我,一个一个,我有些受不了,他也不说话,我脸红了,他像在拼命闻我的气息一样。九八年三八节,乡里组织女同志去紫薇洞。

林伟想靠在我的身上睡着,可他还是抱我进了房间。

白色的床铺像童话世界一样。

第二天,正月初九,上班已有两天了,林伟就现出疲乏之态,我有些发愁,想我们是不是要快些去杭州,他想将公司转让,在新的城市开辟新的行业,他四十七岁了,他望起了天上的云。

林伟在我身上时,发出的气息浓重了。

林伟更爱恋地吻我。

而我像个小女孩,更加羞涩,躲避着吻的追逐,初春的天还是寒的。

我在乡政府已经呆到第四个年头,紫薇洞的风景不错。

林伟帮我买了件蕾丝的内衣。

内衣是淡蓝色的,蕾丝很精致,很柔软,我换上了它,林伟搂着我。

天亮了,林伟去同行那里拜年,他想让我和他一起去,又不好意思开口,他望着我,拉我的手,我明白了,我摇摇头,他只好一个人出了门。

下起了小雨,窗台上的兰花青翠怡人。

中午,我吃汤圆,汤圆是紫芋味的。

白色的碗里漂着六个小小的汤圆。

林伟带着酒气回来了,我依旧趴在桌子上。

汤圆剩了一个,勺子靠在碗边,林伟捂着脸和我对坐着。

月亮竟然跃上了半空。林伟又要吻我,我躲开了,他猛地一把拉我过去,我只好乖乖在他怀里,他弄乱了我的头发,月亮移了位置。

夜深了,林伟把我搂着,不让我睡觉,我生气了,他像个大男孩,嘴里还唱歌,一个紫芋汤圆在水里浮着。

林伟想把手伸到我的外套里,他的手刚一动,我把他的手送了回去,他更猛烈地动作起来,我只好由着他的身体左右晃动。

小圆打电话给我,语气是不高兴的,小成太淘气了,老是和她作对,我说小成还小,你让着他点,有时间,我就去看你。

小圆佒佒不乐地挂了电话。我不想多管。

林伟执意要带我去他的父母那里,我拒绝了。

九八年的冬天,天出奇地冷。

母亲弹了一床厚厚的棉花絮,用两只手拎了回来。

她套上被套,放在我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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