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捷和丁伟两人纵马疾驰,马蹄卷起的尘土在身后拉出长长的烟龙。
风刮在脸上,刀子一般。
但两人心里头的火,比这北风还要燥。
新一团的驻地遥遥在望,孔捷猛地一勒缰绳,胯下的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不对!”
孔捷扭过头,铁青的脸上,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丁伟。
“这事儿不对劲!”
丁伟没说话,只是勒住马,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李云龙那副滚刀肉的模样,还在他脑子里打转。
“老李这小子,今天太反常了!”孔
捷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他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和稀泥?他李云龙是那种会和稀泥的人吗?他就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他越是打哈哈,这事儿就越有鬼!”
丁伟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他从头到尾,就没问过一句,那批物资到底是什么。他不好奇吗?全天下就他李云龙不好奇?”
一句话点醒了孔捷。
是啊!
李云龙是属狼的,闻着肉味能跑出二里地去。这么大一笔横财,他居然不好奇?这根本不符合他雁过拔毛的性格!
除非,他早就知道。
甚至……
一个让两人都感到心悸的念头,同时浮现在脑海里。
“走!”
孔捷猛地一夹马腹,调转马头。
“去看看!去事发的地方!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李云龙这小子连肉都顾不上吃了!”
丁伟二话不说,策马跟上。
两支队伍汇合一处,不再返回驻地,而是朝着那截被端掉的铁路方向,卷起一阵烟尘,绝尘而去。
……
另一边,李云龙也坐不住了。
他把那颗精致得不像话的手榴弹重新锁回箱子,可那冰冷的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却在他的掌心挥之不去。
王承柱那小子临走前吹的牛,此刻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
“团长,你就瞧好吧!”
“新家伙!”
“吓死你!”
李云龙坐立不安,在团部里来回踱步,脚下的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不行,得去看看。
必须亲眼去看看!
柱子这小子到底给他捅了个多大的天,或者说,给了他一个多大的惊喜!
他一把抓起武装带,扣在腰上,大步流星地冲出团部,翻身上马,也朝着同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三位在晋西北跺跺脚地面都要抖三抖的团长,怀着截然不同的心情,从不同的方向,几乎在同一时间,抵达了那片被死亡笼罩的铁路沿线。
马蹄踏上这片土地的瞬间,就慢了下来。
不是骑手勒了缰绳,是战马本能地感到了不安,它们刨着蹄子,鼻孔里喷出粗重的气息,不愿再往前一步。
丁伟和孔捷先到了片刻。
他们翻身下马,站在路基上,然后,他们就呆住了。
紧随其后的李云龙也到了,他看到那两个人的背影,僵硬得如同两尊石雕。
他也翻身下马,往前走了几步,然后,他也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景象,用任何已知的军事术语都无法解释。
这不是战场。
战场该有弹坑,有硝烟,有散落的弹壳,有被炸得七零八落的残骸。
这里什么都没有。
干净。
太干净了。
长达几公里的铁轨,连带着下面的枕木,还有固定用的道钉,全部消失了。
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光秃秃的路基像一条巨大的伤疤,丑陋地趴伏在大地上,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空气里没有硝烟味。
只有一股极淡的、带着金属腥气的焦糊味道,钻进鼻孔,让人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这……”
孔捷的声音干涩,他这个晋西北有名的“土专家”,此刻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他半蹲下身,伸出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路基尽头那残存的铁轨切面。
没有触碰。
他的手指在距离切面还有一寸的地方就停住了。
那切面太过诡异。
它光滑得没有一丝一毫的纹理,在阴沉的天色下,甚至能反射出周围景物的模糊轮廓。没有锯齿,没有爆炸后那种犬牙交错的粗糙感,更没有火焰烧灼后本该留下的碳化痕迹。
孔捷猛地抽回手,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他扭过头,看着同样脸色煞白的丁伟,声音都变了调。
“老丁……你看……这玩意儿……它不是锯断的!”
“也不是炸断的!”
“它像是……像是被一团看不见的火,一口给吞了!速度快得吓人!这根本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丁伟的嘴唇发干,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带部队赶到时,看到这片空空荡荡的路基,第一反应也是如此。当时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撞上了什么山精野怪的传说。
他指着那空无一物的路基,声音嘶哑地辩解,也不知道是在对孔捷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我老丁对着这天发誓!我的人赶到的时候,就是这个鬼样子!连根钉子都没给老子剩下!”
“鬼子的物资……那几十吨重的铁轨……它能跑到哪儿去?!”
李云龙没有说话。
他表面上维持着和其他两人一样震惊的表情,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匪夷所思”四个大字。
可他的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一般狂跳。
一股灼热的、难以言喻的激流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想起了王承柱。
想起了那小子信誓旦旦的保证。
一个荒诞到让他自己都觉得疯狂的念头,在他心里破土而出,疯狂生长。
但他不能说。
一个字都不能说。
现在,他李云龙只是一个被眼前景象吓傻了的、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团长。
演戏,要演全套。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从空荡荡的路基,移到了散落在周围的日军尸体上。
心中的寒意,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大部分鬼子的尸体,都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姿态。
有的在冲锋,身体前倾,一条腿还迈在半空。
有的在据枪射击,手指扣在扳机上,眼睛还瞄着前方。
一个日军曹长,嘴巴张得老大,似乎正在嘶吼着什么命令。
时间在他们身上定格了。
最诡异的是,他们身上干干净净,军装完好无损,找不到一个弹孔,看不到一丝血迹。
孔捷壮着胆子,走到那名曹长尸体前,蹲下身。
尸体的脸上,表情是极致的惊恐,眼耳口鼻里,都沁出了暗红色的血丝。
孔捷颤抖着手,解开了他上衣的纽扣。
“呕——”
跟在孔捷身后的一个战士,只看了一眼,就再也忍不住,转身扶着地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孔捷的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
那曹长的军装之下,已经不是人的胸膛。
胸腔、腹腔里的所有组织,都成了一片无法分辨的、混杂着碎骨的血肉烂泥。
那不是刀伤,不是枪伤。
更像是被一个无形的、亿万斤重的巨锤,隔着一层完好无损的皮肤,狠狠地砸在了身体内部。
丁伟也看到了,他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瞬间褪尽了血色。
“老丁,老孔,你们俩都是见过大世面的。”
李云龙终于开口了,他故作茫然地挠了挠后脑勺,语气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困惑与震惊。
“给兄弟透个底,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神仙手段?”
丁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作为一名战术大师,他感觉自己几十年来建立的军事素养和战争认知,在这一刻,被按在地上,反复地羞辱。
他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说出了一个更让他无法理解的细节,声音里充满了挫败感。
“我的人……沿途勘察了车辙印。”
他抬起头,看着李云龙和孔捷,一字一顿地说道。
“动手的是一支人数极少的部队……从车轮印记的深度和数量判断,最多……最多不超过五十个人!”
“但就是这不到五十个人,他们运走了几十吨的物资,还包括那几十公里长的铁轨!”
“这根本是天方夜谭!”
话音落下,山谷里死一般的寂静。
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
三位在晋西北战场上叱咤风云、杀得鬼子闻风丧胆的铁血团长,此刻面面相觑。
他们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原始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晋西北这片他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土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钻出来一支怪物。
一支不懂规矩,不讲道理,却拥有着神鬼莫测般恐怖力量的神秘部队。
这支部队,能用一种未知的方式瞬间“吞噬”钢铁。
能用一种闻所未闻的手段隔空杀人于无形。
他们的作战效率和后勤能力,已经完全超出了这个时代对战争的全部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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