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鹏，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替周平顶罪。”李祁云的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力，“从你母亲的偏心刻进骨子里那天起，你的信念就早已扭曲。你恨她的不公，恨父亲的沉默，最恨的是那个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拥有一切的弟弟，凭什么他被捧在手心，你却只能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挣扎着长大？”
“你接近母亲，根本不是念及亲情，而是蓄谋报复。”李祁云步步紧逼，“她来找你的时候，你心里想的，从来不是久别重逢，而是要毁掉她最在乎的一切，对不对？”
程小鹏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尖锐得像玻璃划过人的耳膜。良久，他才收住笑意，脸上的肌肉却还在不受控地抽搐：“没错，李警官，我就是这么个卑劣的人。可就算是这样的我，”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眶发红，“在她得了绝症的时候，还是把这些年攒下的所有钱都给了她化疗！我把我受的苦、遭的罪，一字一句都说给她听！我他妈就指望她能对我说一句‘你辛苦了，她还爱着我’！”
“可她呢？全程一言不发，连个眼神都吝于给我！”程小鹏猛地捶了下桌子，指节泛白，“这世道根本就不公平！从来都不公平！”
“你说得对，我就是要报复！”他的眼神变得狠戾，“我要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一步步坠入地狱，让她尝尝这种剜心的痛！”
“我把周平杀人的事告诉她了，你猜她怎么说？”程小鹏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她让我带着周平跑，跑不掉，就让我替他顶罪！”他双手死死撑在桌面上，手里的电话被攥得几乎变形，“那天我看时间，根本不是等周平逃跑，我怎么可能让他逃掉？我是在等，等我那位‘伟大’的母亲亲眼见证一切！”
“最后她果然没让我失望，周平入狱判了死刑，她也被活活气死了。”程小鹏的笑声里掺着哭腔，分不清是痛快还是悲凉。
“至于你问的那个人……”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缓缓扫过李祁云紧蹙的眉头，又落在宋果果攥得发白的指节上，像是在欣赏一场早已预知结局的游戏。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几分诡异的怜悯。
“李警官，”他终于开口，声音透过电话传，“你说的那个人，是给我指引的神，还是，藏在你记忆里的影子？”
这句话如同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刺中李祁云的软肋。他放在身侧的手猛地收紧，指骨泛出青白，程小鹏怎么会知道他的记忆？是巧合，还是对方早已摸清了他的底细？
“你什么意思？”李祁云有些慌张的问道。
宋果果察觉到他的僵硬，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手臂，眼神里满是提醒。李祁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在电话听筒上留下几处浅浅的压痕：“少装神弄鬼，我问的是告诉你自由的人，幕后黑手是谁。”
程小鹏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在密闭的探视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幕后黑手？他重复着这四个字，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你们总喜欢用这种词，好像一切都该有个明确的源头。可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是一张网，你以为自己在查案，其实早就成了网里的鱼儿了。”
“周芸大腿上的荧光粉，”宋果果突然开口，声音清亮，打破了程小鹏制造的诡异氛围，“那种特殊荧光粉，只有特定工厂生产，而这家工厂十年前就注销了，负责人的名字，和你同名，而且那具尸体却在警察眼底消失了。这不是巧合，是那个人故意留下的线索，对不对？”
程小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看向宋果果，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宋法医果然敏锐，可惜，太晚了。”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缓慢而规律，“荧光粉只是提醒你们的信号，每一次出现，就意味着新的‘零件’已经备好。我还知道二十年前他没查完的‘造神’，从来不是扯蛋，是他们真的信，用不同人的‘完美器官’拼接，就能造出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
虽然，程小鹏说了“他”但李祁云知道他说的是谁，有是什么，总总疑惑爬上心头，让他有些迷茫，他转身对着宋果果开口道，“果果，你先出去等我，我还有些私人的问题需要问他。”
宋果果没有犹豫走了出去，看着他出去，程小鹏却笑了，“就这么见不得人吗？”李祁云没有回答他，脑海里却想起那张合照。
“‘重塑会’，‘班主’，还有戏曲代号。”李祁云追问，语速极快，“你是不是见过‘班主’？他的代号是什么？当年和他合影的‘梅香’，是不是组织里的人？”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去，程小鹏却突然沉默了。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李祁云，眼神里竟带着一丝近乎悲悯的同情：“梅香？”他缓缓念出这个名字，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李警官，你真的想知道她是谁吗？有时候，真相比谎言更让人崩溃。”
他的指尖划过桌面的一道划痕，动作缓慢而刻意：“我见过‘班主’，但我没看清他的脸，只记得他身上有戏服的味道，说话像唱戏一样，拖着长长的调子。他说，我是‘丑角’，负责搭台；张龙是‘末角’，负责引客；而你……”程小鹏停顿了一下，眼神骤然变得冰冷，“你是‘生角’，是这场戏里，必须存在的主角。”
“主角？”李祁云攥紧了拳头，指节发出轻微的声响，“我凭什么是主角？”
“因为你身上流着‘守护者’的血，也藏着‘受害者’的恨。”程小鹏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说一个不能被外人知晓的秘密，“那张脸是不是很像你母亲啊，不过那不是宣战，是‘邀请’，邀请你回到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看看你父亲没说完的话里，藏着怎样的真相。”
探视间墙上的时钟突然响起，尖锐的提示音划破空气。二十分钟的时间，到了。
狱警立刻走了进来，一把抓住程小鹏的胳膊，将他从椅子上拽起。程小鹏没有反抗，只是回头看向李祁云，嘴角再次勾起那抹诡异的笑：“对了，李警官，忘了告诉你——下一个‘献祭’的信号，会出现在你最熟悉的地方。还有，别相信你身边……。”
后面的话被铁门关闭的声响彻底淹没。李祁云猛地站起身，死死盯着对面空荡荡的椅子，心脏狂跳不止，程小鹏最后没说完的话，是“别相信你身边的人”吗？是指果果，还是龙sir，甚至是早已故去的父亲？
宋果果见他出来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阿祁，别多想，程小鹏就是故意挑拨。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赶紧查‘梅香’的身份，还有那个注销的工厂，说不定能找到下一个案发地的线索。”
李祁云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渡轮的鸣笛声从远处传来，海风吹得铁窗嗡嗡作响。他摸了摸口袋里那枚父亲留下的警徽，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镇定了些，不管程小鹏说的是真是假，不管这张网有多密，他都必须走下去。
因为他不仅是为了查案，更多的是复仇。
“走吧，”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等会，我还有是需要去查一下，你就先回去吧”
“好，你有需要给我打电话。”
“果果，你能帮我查一下梅香吗？或者赵邶这个人吗？”这人正是李祁云的父亲，他想知道，父亲当年当卧底，到底查了什么案子，有碰到了什么人，那个案子至今都还没破，自然就放在了密挡里。
“好，我来想办法。”
把宋果果送到了警局，他把车开到了一个安静地方，抽起了烟，最后还是想亲自去程小鹏的小时候生活的家去看看。
车子在弯曲的山路上颠簸了整整三个小时，直到前方再也看不到像样的路。李祁云把车停在荒草丛生的空地，徒步走向那座建在山坳里的村庄。
这里的似乎没有时间的概念。老人坐在门槛上打盹，孩童在泥地里追逐，见到生人都好奇地张望。李祁云拿出程小鹏的照片，挨家挨户地询问。
“这孩子啊！”一个抽着旱烟的老伯眯起眼，“好久没见喽。小时候可遭罪了，他爸动不动就打他，半夜都能听见哭喊声。”
旁边纳鞋底的大婶凑过来：“村长去劝过，被那男人拿菜刀在脸上划了道口子。从那以后，谁也不敢管他家闲事。”
顺着村民指的方向，李祁云找到了山坡上那间摇摇欲坠的木屋。推开吱呀作响的篱笆门，齐腰的杂草几乎淹没了脚下的路。木楼梯已经腐朽，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他找到了那间关程小鹏的房子，屋内比想象中更压抑。低矮的房梁上垂着蛛网，仅有的一个小窗透进微弱的光。但最让李祁云震惊的，是四面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
“活下去”
“我会变得更强”
“总有一天...”
这些字迹从稚嫩到成熟，记录了程小鹏从童年到少年的全部挣扎。在墙角最隐蔽处，他发现了一行细小的刻字：
“神说，痛苦是恩赐。”
李祁云轻轻抚过这些刻痕，忽然明白了什么。他蹲下身，在墙角的松动的砖块后，摸到了一个生锈的铁盒。
盒子里只有一本泛黄的练习册。翻开第一页，稚嫩的笔迹写着：
“今天来了个唱戏的叔叔，他说我很特别。”
往后翻，断断续续记录着一个神秘人的来访。每次都会教小程小鹏一些奇怪的话，告诉他“痛苦让你更接近神”。
在最后一页，李祁云看到了令他毛骨悚然的内容，幅粗糙的涂鸦：许多不同的人体部位，被拼凑成一个扭曲的“神”。旁边用歪扭的字写着。
“班主说，等集齐最美的眼睛、最动听的喉咙、最灵巧的手，就能造出真神。”
原来造神从一开始就不是代号而是真的用人造神。
而练习册的末尾，贴着一张早已褪色的合照年幼的程小鹏站在一个穿戏服的男人身边，笑得腼腆。那个男人的侧脸，竟与李祁云记忆中父亲的轮廓有几分相似。
李祁云跌坐在地，练习册从手中滑落。
如果程小鹏是从小被选中的“丑角”，那他自己呢？“生角”这个身份，难道也是早已写好的剧本？
山风从破败的窗棂灌进来，吹动了满屋的尘埃，吹在李祁云的身上，他却觉得有些刺骨。
他甩了甩脑袋，我真的是疯了，居然真的往这方面想了，他又在房间里大概的转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就关门走了出去。
回到车上已经下午的五点了，他看着本子上的那张照片，越看越像自己的父亲，他将本子丢在副驾的座位上，手指不停的揉捏酸涩的眉心。
就在这时，王淼给他发了信息，“头，我们查到一些信息，虽然那家荧光粉厂倒闭了，但我们在梅江这边找到了一家跟此次案子的荧光粉相似。”
“那查到有谁买吗？”
“嗯，高队，那边也有了消息，一个叫陈默的男人，老板说，只记得他在三个前就已经买了五罐。”
王淼拍了一个店家的照片给李祁云，顺便把地址一同发了过来，照片，店家是在一个旮沓的小地方，这种地方说实在的，走进去，确实不好出来，又窄，还没有标识。
他放大了一看，店名叫，“彩色的春天。”
这就对了，那会他还在想，程小鹏的年级不符合，原来是从小就培养的啊，点燃发动机，瞥向副驾的那张照片，他总觉得，那个人不是自己的父亲，那会父亲还在当卧底。
“看来还是的再去问一次程小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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