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雪总带着三分诗意,落在归鸿阁的梅枝上,簌簌有声。燕长风坐在窗边,看着苏慕云在院中练剑,少年的身影裹在雪雾里,断剑“惊鸿”的红光与梅瓣的白相映,倒比当年云家后院的冬景更添几分生气。
“前辈,你看这招‘梅影’怎么样?”苏慕云收剑回势,额角渗着细汗,在冷空气中凝成白汽。他新创的这式剑法,脱胎于“流云七式”,却融进了梅花的疏影横斜,剑势起落间,竟带着些江南特有的温婉。
燕长风放下手里的铸剑图,指尖在宣纸上的“归鸿”二字上轻轻一点:“剑是护道之器,刚柔相济才是正理。”他起身推开窗,寒风卷着梅香涌进来,落在归鸿剑的剑鞘上,剑穗的木牌碎片忽然轻颤,像是在应和。
院外传来马蹄声,雪地里的脚印杂乱,不似寻常访客。燕长风将归鸿剑斜握在手心,苏慕云也握紧了“惊鸿”,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往门后隐去。
门被粗暴地推开,五个穿玄甲的骑士闯进来,甲胄上的雪沫子簌簌掉落,为首的校尉亮出块腰牌,上面刻着“金吾卫”三个字:“奉魏大人令,捉拿钦犯燕长风!”
燕长风的心沉了沉。魏尚书虽死,他在朝中的党羽竟还在追查旧案。他从门后走出,归鸿剑的青光在昏暗的堂内一闪:“我就是燕长风。”
校尉的目光在他灰衫上扫过,忽然冷笑:“江湖传言果然不假,云家余孽,果然藏在这穷乡僻壤。”他挥手示意手下,“拿下!”
骑士们拔刀的瞬间,苏慕云已挡在燕长风身前,断剑“惊鸿”的红光直逼校尉面门:“我看谁敢动前辈!”
校尉没想到这半大孩子敢动手,一时竟被逼退半步。燕长风趁机旋身,归鸿剑的剑穗缠上最近的骑士手腕,轻轻一绞,对方的佩刀便脱手飞出,钉在廊柱上,刀柄还在嗡嗡乱颤。
“金吾卫办案,也敢阻拦?”校尉色厉内荏地喊道,却不敢再上前。他带来的人虽多,却没人敢硬接归鸿剑的锋芒——江湖上早传遍了,这柄剑快得能劈开漠北的风。
燕长风收剑回鞘,剑鸣清越,压过了骑士们的喘息声:“魏党已除,你们还想为虎作伥?”他从怀里摸出谢临捎来的密信,扔给校尉,“看看这个,再决定要不要抓我。”
密信里是魏尚书党羽的名单,墨迹未干,显然是听风楼刚截获的。校尉看完脸色煞白,甲胄里的手在发抖——名单上有他的名字,旁边还标注着“曾参与云家灭门案”。
“这……这是污蔑!”校尉想撕毁密信,苏慕云的断剑却已横在他颈间,少年的眼神冷得像院外的雪。
“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燕长风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威压,“云家的账,一笔笔都记着。想翻旧案,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校尉连滚带爬地带着人跑了,雪地里的马蹄声越来越远。苏慕云收剑时,才发现手心全是汗:“前辈,他们会不会再回来?”
燕长风望着梅枝上的雪,忽然笑了:“该来的总会来。但现在,我们有归鸿阁,有这些梅树,还有能握得住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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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雪停了,月色透过云层,在雪地上洒下片清辉。燕长风在铸剑炉前忙碌,归鸿剑的剑坯悬在炭火上,他正用冰蚕丝蘸着梅花酿,细细擦拭剑身上的纹路。
“前辈,老铸剑师说,这剑再淬一次火,就能成了。”苏慕云端来碗姜汤,看着剑坯上流动的青光,“用长庚星的火,对吗?”
燕长风接过姜汤,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还要加一味料。”他从木盒里取出那半块刻着“鹤”字的玉佩,放在剑坯旁,“云家的剑,总要带着所有人的念想。”
苏慕云看着两块玉佩在火光里泛着微光,忽然明白燕长风为何要留着云鹤的遗物。仇恨像炉里的火,烧得太旺会灼伤人,掺点冰蚕丝的韧,倒能炼出更纯的钢。
深夜的归鸿阁突然传来异响,像是有人踩碎了院角的冰。燕长风熄灭炉火,归鸿剑已在手中,剑穗的木牌碎片在黑暗里亮着点微光,像只警惕的眼。
屋顶的瓦片被轻轻掀起,一道黑影坠落在院中,动作轻得像片梅瓣。燕长风的归鸿剑直指对方咽喉,却在看清来人时收了势——是柳如烟,绿衣上沾着血,手里还攥着半张密信。
“他们要……要炸了云家祖坟!”柳如烟咳着血,将密信递过来,“魏党余孽买通了盗墓贼,说要掘了云家的根……”
密信上的字迹潦草,却能看清时间——就在明日拂晓,地点在云家祖坟后的山坳。燕长风捏着密信的手在发抖,父亲的坟就在那里,墓碑上的“云啸天”三个字,是他亲手刻的。
“我去报信!”苏慕云抓起“惊鸿”就要往外冲,被燕长风拉住。
“等等。”燕长风的目光落在柳如烟渗血的肩头,“你怎么知道的?”
柳如烟咬着唇,从怀里摸出枚云家的旧令牌:“我娘临终前说,我也是云家的人。我是……云鹤的女儿。”
院中的梅枝突然落下团雪,砸在地上发出轻响。燕长风看着她肩头的伤口,忽然想起云鹤胸口的疤,想起那半块刻着“鹤”字的玉佩——原来血脉的牵连,从不会被仇恨隔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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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前的山坳里,寒风卷着雪沫子,像无数把小刀子。燕长风和苏慕云隐在松树林里,归鸿剑和“惊鸿”的剑鞘上都裹着麻布,防止反光暴露行踪。
柳如烟带伤守在另一侧,手里握着支短弩,箭尖涂了麻药——她说要亲手拦下那些盗墓贼,替父亲还点债。
“来了。”苏慕云低声道,指着远处的雪坡。十几个黑影扛着铁锹炸药,正猫着腰往祖坟的方向挪,为首的正是昨日来归鸿阁的校尉。
燕长风打了个手势,三人呈三角之势包抄过去。归鸿剑出鞘时,苏慕云已用“惊鸿”挑飞了两个盗墓贼的铁锹,柳如烟的短弩也精准地射中校尉的右臂,麻药迅速发作,他手里的火把“哐当”掉在雪地里。
“是燕长风!”盗墓贼们慌了神,有人想点燃炸药,归鸿剑的青光已缠上他的手腕,剑脊轻轻一磕,炸药包便滚落在雪地里,被燕长风一脚踢进旁边的枯井。
苏慕云的“惊鸿”舞得越发凌厉,少年将新创的“梅影”式融入实战,剑势起落间总有梅瓣般的残影,让盗墓贼看不清招式。柳如烟的短弩更是箭无虚发,每支箭都钉在盗墓贼的兵器上,配合得默契无间。
校尉见势不妙,抽出佩刀想突围,却被燕长风的归鸿剑拦住。两剑相碰的瞬间,校尉突然认出剑穗上的木牌:“你果然是云家的人!当年我爹就是被云啸天所杀,我今天就要报仇!”
燕长风的剑顿了顿。他想起父亲的手稿里提过,二十年前曾擒过个勾结外敌的小校尉,念其年幼放了他,没想到竟是此人的父亲。
“你爹是被魏尚书灭口的,嫁祸给了云家。”燕长风的声音在寒风里格外清晰,“这是听风楼查到的供词,你自己看。”
他扔过去一卷纸,校尉颤抖着展开,上面的字迹是他父亲的,记录着魏尚书如何威逼利诱,又如何在他父亲泄密后杀人灭口。纸上还沾着点血迹,早已发黑,却像烙铁一样烫着校尉的眼。
“不……不可能……”校尉瘫坐在雪地里,佩刀掉在脚边,“我娘说……说我爹是英雄……”
“他最后确实是。”燕长风收剑回鞘,“他在死前,用鲜血写了这份供词,托狱卒交给云家。”
山坳里的风静了些,松枝上的雪簌簌落下,盖住了盗墓贼的脚印。柳如烟扶着受伤的肩膀走过来,看着那卷供词,忽然对燕长风道:“我爹刻在石壁上的‘归鸿’,或许不是想抢,是想……记起来。”
燕长风望着父亲的墓碑,雪落在碑上的“云啸天”三个字上,仿佛在轻轻擦拭。他忽然明白,仇恨就像这雪,看着厚实,太阳出来总会化的,而留在心底的念想,才是真正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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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鸿阁的路上,苏慕云突然哼起段调子,是他爹教的,说是云家的铸剑歌。柳如烟也跟着哼起来,调子竟一模一样,只是她唱的是女声版,更柔些。
燕长风听着两人的歌声,归鸿剑在鞘中轻轻鸣响,剑穗的木牌碎片与胸口的玉佩相碰,发出细碎的“嗒嗒”声,像在打着节拍。雪地里的脚印不再杂乱,三行脚印前后相续,像三条终于汇在一起的河。
院中的梅花不知何时又开了些,雪压枝头,暗香浮动。燕长风将归鸿剑放在梅树下,剑身上的青光映着梅影,竟像是剑在开花。苏慕云开始收拾铸剑炉,柳如烟则在一旁帮忙研墨,准备抄写新的铸剑谱。
阳光穿透云层,落在归鸿阁的牌匾上,“归鸿”二字在雪光里泛着温润的光。燕长风知道,江湖的风雨还会来,魏党的余孽也未必清得干净,但此刻看着梅树下的剑,听着少年与女子的歌声,他忽然觉得,那些被风卷走的过往,那些不得不面对的宿命,终究在剑鸣与梅香里,找到了最温柔的归宿。
风过梅梢,落雪纷纷,归鸿剑的轻鸣混着歌声,在江南的晴空下远远传开,像在说:风会停,雪会化,而归来的,总会带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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