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倒计时的数字如同冰锥，凿刻在苏软软（林小满）的灵魂壁垒上。她行走在崩坏的世界里，脚下的路面像软泥般起伏，街边的建筑如同融化的蜡烛，扭曲成怪诞的形状。色彩失去了意义，光线被拉成诡异的丝缕，空气中充斥着无法理解的噪音和低语——那是高维信息涌入现实，规则瓦解的哀鸣。
但她感觉不到恐惧，也感觉不到痛苦。她的意识如同被剥离的旁观者，悬浮在一片绝对的“静”之中。体内那新生的感知力，此刻不再是探索外界的触角，而是化作了引导“归墟”能量的无形管道。她能“看”到，远方那冲天的光柱核心，黑白密钥已然合一，一个无比复杂的、代表着“终结”与“重置”的几何符文正在缓缓旋转、展开。
【7……】
她的步伐不快，却异常稳定。每一步落下，周身那扭曲的景象便似乎凝滞一瞬。混乱的能量流在靠近她时，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堤坝，被强行约束、捋顺，然后温顺地汇入她体内那不断扩大的“空洞”之中。她正在成为一个活的能量容器，一个指向“归墟”的坐标。
脑海中，破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
·奶茶店的甜香，王姐担忧的脸。
·灵界怨灵猩红的眼眸，白棠恶毒的笑。
·顾昭昭挡在她身前的背影，阳光下的傻笑。
·净化之光点燃时，抽空一切的虚弱与决绝。
·陈启明破碎的意识，赵教授绝望的泪水。
·还有……顾昕昕逐渐恢复清明的眼神。
这些属于“苏软软”和“林小满”的记忆，如同退潮时沙滩上留下的贝壳，清晰，却正在失去温度。属于“自我”的情感，正在被那庞大的、非人的“归墟”意志逐渐稀释、覆盖。
她像一颗逆着流星雨向上的彗星，孤独而坚定地，走向那片混沌的源头。
【6……】
废弃工业区深处，物理锚点所在的地下空间，此刻已如同神魔战场。
巨大的、由不明金属构筑的环形结构中央，那片“扭曲的星空”——失控的“门”——正在疯狂脉动，将光怪陆离的色彩和无法理解的几何形状喷吐到现实中，所过之处，物质结构纷纷崩解。
顾昭昭半跪在环形结构的边缘，高斯手枪已经过热报废，电击棒断成两截，左臂软软垂下，鲜血从额角流下，模糊了视线。他的面前，倒着三具扭曲的、穿着研究员制服的“衔尾蛇载体”，但更多的、形态各异的载体，正从阴影和扭曲的空间中不断涌出！它们不再局限于人形，有的如同多足的金属蜘蛛，有的则是翻滚的肉块与机械的混合体，唯一相同的，是那空洞眼中燃烧着的、对毁灭的渴望，以及肩章上那狰狞的衔尾蛇标记！
“钥匙……干扰者……清除……”混杂的电子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顾昭昭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用还能动的右手，死死握着那个嵌入白色密钥的金属盒。密钥正散发着与远方苏软软手中黑钥同源的冰冷光芒，在他周围形成了一层薄弱的保护场，勉强抵挡着“门”溢出的信息污染和载体的精神攻击。
他看到了苏软软（林小满）通过密钥共鸣传来的“影像”——她正独自走来，承载着那足以湮灭一切的“归墟”之力。
“快啊……软软……”他心中无声地呐喊，再次强行提起力量，迎向扑来的怪物。
【5……】
苏软软（林小满）踏入了工业区的范围。这里的空间扭曲更加严重，重力变得混乱，破碎的钢筋水泥悬浮在半空。她无视了这些物理规则的异常，目光穿透了层层障碍，直接锁定了地下深处那个巨大的环形结构，以及在其中苦战的顾昭昭。
她的到来，仿佛在沸腾的油锅中滴入了冷水。
所有的“衔尾蛇载体”，动作同时一滞，那无数双空洞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的方向。它们感受到了！感受到了那让它们本能战栗的、“归墟”的气息！
“威胁……最高优先级……抹杀！”
载体们放弃了围攻顾昭昭，如同潮水般朝着地面入口处涌来！
苏软软（林小满）停下了脚步。她抬起手，不是对抗，而是……接纳。
更多的混乱能量涌入她的身体，她的皮肤下仿佛有冰冷的光在流动，双眼彻底化作了数据流的漩涡。她感觉自己的“存在”正在被撑大，边界变得模糊，仿佛要与这片崩坏的空间融为一体。
【4……】
地下的顾昭昭压力骤减。他抓住这宝贵的机会，猛地冲向环形结构的核心——那里有一个与密钥形状完美契合的凹槽！
“阻止他！”尖锐的电子音响起，几个速度最快的蜘蛛型载体凌空扑下！
顾昭昭不闪不避，将全部的力量灌注在右腿，一个滑铲，在载体利爪触及他后背的前一刻，将手中的金属盒，狠狠地拍进了那个凹槽！
“咔哒——”
一声清脆的锁合声，仿佛响彻了整个空间。
白色密钥的光芒瞬间大盛，与苏软软（林小满）手中的黑色密钥光芒彻底交融！环形结构上，无数古老的符文次第亮起，构成了一个将整个“门”都包裹在内的、巨大无比的“归墟”法阵！
【3……】
“不——！！！”一个充满了愤怒与惊恐的、非人的咆哮，从“门”的深处，也从所有“衔尾蛇载体”的口中同时发出！那是“衔尾蛇”本体的意识！
它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那黑白交织的光芒，代表着它一直试图规避、试图吞噬的终极毁灭！
所有的载体发疯似的调转方向，不再理会顾昭昭，而是不顾一切地扑向环形结构，试图破坏密钥，阻止法阵的完成！
但已经晚了。
苏软软（林小满）站在地面，仰起头。她的身体开始变得半透明，散发出柔和却无可抗拒的白光。她将手中那枚已经完成使命的黑色密钥，轻轻按向自己的胸口。
密钥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没入她的身体。
她，成为了最后的钥匙，最后的引导者，最后的……能量通道。
【2……】
庞大的、被“归墟”法阵汇聚起来的能量——包括“门”本身失控的力量、涌入的高维信息乱流、以及苏软软（林小满）以自身为容器引导而来的现实世界残存秩序之力——开始沿着那无形的通道，疯狂地涌入她的意识，涌向那旋转的“归墟”核心符文！
无法形容的痛苦瞬间淹没了她！那不仅仅是肉体的崩解，更是意识层面被强行撕裂、被冰冷法则覆盖、被终极的“无”所同化的过程！
她看到了无数星辰的生灭，看到了规则的编织与断裂，看到了时间的起点与终点……属于“苏软软”和“林小满”的一切，正在这宏大的景象中飞速消散。
她最后看了一眼地下，那个浑身浴血、正奋力向她方向挣扎冲来的身影。
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了一个极淡、极释然的弧度。
【1……】
“归墟。”
她用尽最后一丝属于“自我”的意念，发出了无声的指令。
【0。】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然后……彻底归零。
以苏软软（林小满）所在的位置为起点，一道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的、纯粹的“白光”，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它并不耀眼，却吞噬了一切色彩。
它并不炽热，却湮灭了一切物质。
它并不迅速，却无法被任何存在阻挡。
白光所过之处，扭曲的空间被抚平，崩坏的物质被还原成最基本的粒子，那些狰狞的“衔尾蛇载体”如同沙雕般无声瓦解，连同它们那非人的意识，一同消融在绝对的白寂之中。
地下，那巨大的环形结构和其中旋转的“归墟”符文，在白光中如同冰雪般消融。那片连接着“虚数边界”的、扭曲的“门”，发出了最后一声不甘的嘶鸣，随即被白光彻底吞噬、抹平，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顾昭昭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推开，撞在身后正在恢复正常的墙壁上。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白光吞没了环形结构，吞没了所有的载体，也吞没了……那个站在地面、散发着最后光芒的身影。
他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冲过去，身体却动弹不得。
白光持续着，仿佛只是一个瞬间，又仿佛是永恒。
当顾昭昭的视线终于恢复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冰冷但坚实的地面上。周围，是寂静的、布满灰尘和锈迹的废弃工厂地下空间。没有扭曲的星空，没有诡异的载体，没有环形结构，也没有……光。
只有残破的设备和死一般的寂静。
“门”消失了。
“衔尾蛇”消失了。
“归墟”也消失了。
一切都结束了。
他挣扎着爬起身，不顾浑身剧痛，发疯似的在空荡的地下空间里寻找，呼喊：
“软软！”
“苏软软！”
“林小满！”
回应他的，只有空洞的回声。
什么都没有留下。
仿佛那个穿着奶茶店围裙、眼神呆萌却总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惊人力量的女孩，那个与他并肩作战、穿越生死的身影，从来都只是他绝望挣扎时产生的一场幻梦。
他无力地跪倒在地，拳头狠狠砸向地面，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
一个月后。
新闻里，关于“星海集团涉嫌多项严重违法活动被查封”的报道依旧沸沸扬扬，那场被官方解释为“罕见地质能量释放引发局部电磁风暴”的城郊异常事件，也渐渐被人们淡忘。生活依旧继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顾昭昭的伤好了大半，左臂还打着石膏。他和已经能够借助助行器缓慢行走的顾昕昕，以及精神状况稳定了许多、但记忆依旧混乱的陈启明，搬到了一个新的城市，开始了新的生活。赵教授在身体恢复后，选择加入了官方的某个秘密研究机构，致力于清理星海留下的技术隐患和研究稳定的高维信息防护手段。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
只是，顾昭昭的眉宇间，多了一道化不开的郁结。他经常会看着某个方向出神，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永远也不会响起的通讯。
这天傍晚，他推着顾昕昕在新建小区附近的花园里散步。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哥哥，”顾昕昕忽然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我昨天……梦到小满姐姐了。”
顾昭昭推轮椅的手猛地一顿。
“她在一个……很亮，很安静的地方，”顾昕昕努力地描述着，眼神清澈，“对我笑了笑，然后……就变成好多好多小小的光，飞走了。”
顾昭昭喉咙哽住，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他的个人终端响起，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他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喂？”对面传来一个有些熟悉、却又带着几分怯生生的女声，“请问……是顾昭昭先生吗？”
“我是。你哪位？”
“我……我是‘甜甜奶茶店’新来的店员……我们店里……呃，捡到了一个包裹，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和这个电话……但地址有点模糊……你看你方便来取一下吗？”
“甜甜奶茶店”？顾昭昭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他和苏软软（林小满）第一次在现实世界见面的地方，那家她曾经打工的店。他离开那个城市前，王姐还说店铺盘出去了，要改名字……
怎么会……
他压下心中的惊疑，沉声道：“地址发给我，我马上过去。”
安顿好顾昕昕，顾昭昭几乎是跑着来到了那个熟悉的街角。店铺招牌果然换了，但格局没变。推开店门，风铃声响，一股熟悉的甜香扑面而来。
柜台后，站着一个扎着马尾、面容陌生的年轻女孩，看起来有些紧张。“是顾先生吗？就是这个。”她递过来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巴掌大小的硬纸盒。
顾昭昭接过盒子，很轻。他道了声谢，拿着盒子走到店外一个安静的角落，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它。
里面没有信，没有留言。
只有一小包用透明密封袋装着的、品质极佳的珍珠粉圆，和一张折叠起来的、略显陈旧的便签纸。
他颤抖着手拿起便签纸，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字，是那个他无比熟悉的、带着点稚气的笔迹：
【糖别放太多，对身体不好。】
刹那间，顾昭昭如同被闪电击中，僵在原地！
他猛地抬头，看向奶茶店内，那个陌生的女孩正在忙碌地擦拭着操作台，一切如常。
是恶作剧？是巧合？还是……
他紧紧攥着那张便签纸和那包粉圆，仿佛攥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湿热。
他不知道她是否还存在，以何种形式存在。
他只知道，有些东西，或许并未被那“归墟”的白光彻底带走。
夕阳的余晖洒满街道，温暖而平和。
远处，传来了城市隐隐的、充满生机的喧嚣。
平凡的世界，迎来了又一个平凡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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