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部远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加深邃曲折。
顾昭昭手中萤石的光芒,勉强驱散身前几步远的黑暗,光线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仿佛能吞噬一切声响与光亮。空气湿冷,带着一股泥土和陈年锈蚀的金属混合的怪异气味,吸进肺里,泛起一股凉意。
脚下的石阶粗糙不平,布满了湿滑的苔藓,蜿蜒着一直向下,仿佛没有尽头。除了两人尽量放轻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洞内一片死寂。然而,在这极致的寂静之下,苏软软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种更深层、更庞大的存在感——一种低沉、缓慢、仿佛来自大地心脏的搏动。
咚…咚…
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更像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带着一种规律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与守山人口中的“世界的心跳”隐隐对应。越往下走,这搏动感就越发清晰,连带着周围的岩壁似乎都在随之微微震颤。
顾昭昭显然也感觉到了,他握紧了萤石,指节有些发白,压低声音,几乎是气音:“这动静……也太邪门了。感觉像钻进了某个活物的肚子里。”
苏软软没说话,只是将意识更多地沉入体内流转的“躺平能量”。那股温和的力量似乎与这地底的搏动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对抗,让她不至于被这无处不在的压迫感搅得心烦意乱。她甚至能感觉到,在这种环境下,她能量积累的速度,似乎比在外面“被动躺平”时,还要快上少许。
【躺平能量:723点】
【状态:深层静谧(能量累积+1/5分钟)】
果然。极致的环境,反而促进了“躺平”的效率。
突然,走在前面的顾昭昭猛地停下脚步,手臂一横,拦住了苏软软。他手中的萤石往前探了探。
前方不再是狭窄的通道,而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溶洞空间。溶洞的四壁并非普通的岩石,而是一种暗沉沉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金属结构,上面布满了粗细不一、如同血管神经般蜿蜒盘绕的管线,一些节点处还闪烁着极其微弱的、规律性的幽蓝光芒,与那“咚咚”的心跳声隐隐同步。
这里,根本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山洞,更像是一个被遗弃了无数岁月、却又仍在某种规律下顽强运行的……巨大机械的内部。
“这……”顾昭昭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他对《灵界求生》这个“古代奇幻”背景游戏的认知,“我们这是到哪儿了?游戏后台服务器机房?”
苏软软的目光却越过那些冰冷的金属结构和管线,落在了溶洞中央。那里并非空无一物,而是矗立着几座半透明的、如同琥珀般的晶体柱。每一座晶体柱内部,都封存着一个模糊的人形光影,那些光影蜷缩着,静止不动,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与悲伤。
是迷失的灵魂!被禁锢在这里的玩家灵魂!
顾昭昭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死死盯着那些晶体柱,脚步不受控制地向前迈去,声音带着颤抖:“昕昕……会不会在里面……”
就在这时,苏软软视野中的光幕再次弹出警告:
【警告!进入高警戒区域‘心跳回廊’!检测到‘无面看守’活动信号!数量:2。方位:前方左右两侧金属廊柱后。特性:依赖能量波动与灵魂噪音感知目标,物理攻击无效,对高浓度‘静’之力反应迟钝。建议:保持绝对静止,收敛所有能量外泄与精神波动。】
几乎在提示出现的同时,前方两根粗大的、布满管线的金属廊柱后方,无声无息地滑出了两道身影。
它们的身形高大,接近三米,通体呈现出一种哑光的暗灰色,仿佛是用某种非金非石的材质整体浇筑而成。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们头部的位置光滑一片,没有任何五官的痕迹,只有一片平坦的“脸”。它们没有脚,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移动时悄无声息。
无面看守。
它们似乎并未立刻发现紧贴着洞口岩壁、收敛了气息的两人,只是沿着一条固定的路线,在那几座封存着灵魂的晶体柱周围缓慢地、无声地巡逻着。它们那无面的“脸”偶尔会转向苏软软和顾昭昭所在的方向,虽然没有眼睛,却给人一种被某种冰冷扫描仪器锁定的错觉。
顾昭昭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屏住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能感觉到,这两个东西散发出的压迫感,远比之前遇到的任何怨灵都要强大和诡异。
苏软软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角,用眼神示意他后退,同时自己率先缓缓地向后移动,将身体更深地嵌入洞口通道的阴影里,心中默念着“躺平”的要义,努力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连体内流转的能量都极力约束,仿佛化作了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顾昭昭立刻领会,学着苏软软的样子,一点点挪回通道的阴影中,连手中的萤石都赶紧塞进了背包,彻底隐入黑暗。
那两个无面看守在晶体柱旁徘徊了片刻,那无面的“脸”朝着洞口方向“注视”了十几秒,似乎在确认着什么。最终,它们似乎没有捕捉到足够引发警报的“信号”,又沿着固定的巡逻路径,无声地滑向了溶洞的另一侧,身影没入更深的黑暗与密集的管线之后。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彻底远离,顾昭昭才长长地、极其轻微地舒出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这玩意……怎么搞?物理攻击无效,难道要用你的清灵符试试?”
苏软软摇了摇头,意识在光幕上快速扫过。【清灵符】主要针对怨灵这种负能量聚合体,而对这种明显是机械造物、依靠特定规则运行的“看守”,效果恐怕有限。她的目光落在了另一个新解锁的、需要800点能量才能兑换的选项上——【破妄之瞳】。
【破妄之瞳:短暂窥破虚妄、伪装及能量流动轨迹。持续时间:30秒。冷却时间:10分钟。】
看破能量流动轨迹……或许能发现这些看守的弱点或者行动规律。
她现在的能量是723点,还差一点。
“等。”她只对顾昭昭说了一个字,然后便靠着冰冷的岩壁,直接闭上了眼睛,全力运转“躺平能量”,在这极致的静谧与压迫下,加速积累。
顾昭昭看着她这副随时随地都能进入“躺平”状态的样子,嘴角抽搐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他紧握着拳头,焦灼的目光不时投向溶洞深处那些封存着灵魂的晶体柱,又警惕地留意着无面看守可能返回的方向。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溶洞深处那“世界的心跳”声依旧规律地搏动着,每一次跳动,都仿佛敲在人的神经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但在这种环境下却漫长得如同几个时辰。
【躺平能量:801点】
够了!
苏软软猛地睁开双眼,瞳仁深处似有一抹极淡的金光一闪而逝。她没有犹豫,立刻用意念点选了兑换。
【兑换“破妄之瞳”(消耗800点能量)】
一股清凉的气流瞬间涌入她的双眼,视野中的世界骤然变得不同。黑暗不再是纯粹的黑暗,她能隐约看到空气中弥漫的、极其稀薄的各种能量粒子,那些金属壁和管线内部,流淌着清晰的幽蓝色能量流,如同人体的血管,最终都汇向溶洞更深处的某个方向。
而就在那两个无面看守刚刚消失的方位,她看到了它们!
在破妄之瞳的视野下,那两个无面看守不再是单纯的暗灰色雕塑,它们体内核心处,有一个拳头大小、如同心脏般剧烈搏动着的猩红能量源!无数细密的、如同神经束般的能量线路从那个猩红核心蔓延而出,遍布它们全身,尤其是在它们那无面的头部位置,能量感知器官如同雷达般不断向外散发着无形的波纹,扫描着周围的一切。
它们的移动轨迹,它们感知外界的方式,甚至它们体内能量核心的强弱波动规律,在苏软软的眼中都变得清晰可见!
“有办法了。”苏软软低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顾昭昭立刻看向她。
“它们靠能量和灵魂波动感知,”苏软快速说道,目光依旧锁定着那两个在破妄之瞳视野中无所遁形的看守,“核心在胸口,红色。攻击其他地方无效。它们巡逻有固定路线和间隔,左边那个,每次转到第三根晶体柱时,核心能量会有一个0.5秒左右的衰减波动,那是弱点。”
她顿了顿,看向顾昭昭:“你的‘疾风步’最快速度,能接近吗?不需要你攻击,只要吸引它注意,让它面向你,把胸口暴露给我。”
顾昭昭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她的计划。“没问题!送快递的,速度是基本功!”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眼中燃起斗志,“怎么搞?”
苏软软计算着那两个看守在破妄之瞳视野中的移动轨迹和能量波动周期,低声道:“听我指令。”
溶洞内,心跳声依旧。
两个无面看守沿着既定的路线,无声滑行。
当左边那个看守恰好巡逻到苏软软所说的第三根晶体柱旁,其体内那个猩红核心的光芒,极其细微地、规律性地黯淡了那一刹那——
“就是现在!”苏软软低喝。
顾昭昭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猛地从通道阴影中窜出!他没有动用任何灵力技能,纯粹依靠肉体的爆发力和游戏赋予的速度属性,身形快得几乎拉出一道残影,脚下落地无声,直扑那个无面看守!
几乎在顾昭昭动身的瞬间,那无面看守头部的感知波纹剧烈震荡起来,瞬间锁定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带着明显生命气息和移动轨迹的“噪音源”!它那无面的头颅猛地转向顾昭昭,同时,悬浮的身体也下意识地跟着转动,将那闪烁着猩红光芒的核心,正面暴露在了依旧隐藏在通道阴影下的苏软软面前!
就是现在!
苏软软指尖早已夹住了一张兑换出来的【清灵符】,但这一次,她将体内仅存不多的“躺平能量”,不再是用于激发符箓的净化之力,而是将其高度压缩、凝聚,化作一道无形无质、却蕴含着极致“静”之意念的能量尖刺!
去!
那道凝聚了她此刻所有对“躺平”与“静谧”领悟的能量尖刺,无声无息地破空而去,速度快得超越了思维!
“噗!”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针刺破水囊的声响。
那道能量尖刺,精准无比地命中了无面看守胸口那正处于瞬间衰减波动的猩红核心!
无面看守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它头部散发出的感知波纹瞬间变得混乱、破碎。那猩红的核心光芒急剧闪烁了几下,发出几声如同电路短路般的“滋啦”异响,随即猛地黯淡下去,彻底熄灭。
它那悬浮的身体失去了动力,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沉重地砸落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激起细微的尘埃,然后便彻底一动不动了。
另一个无面看守似乎察觉到了同伴的异常,立刻转向这边,无面的“脸”对准了倒下的看守和刚刚停住脚步、摆出防御姿态的顾昭昭。
然而,苏软软已经再次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顽石。顾昭昭也立刻学着之前的样子,屏息凝神,一动不动。
那剩下的无面看守在原地悬浮了片刻,感知波纹反复扫描,却只捕捉到了同伴残骸上紊乱的能量余波,以及顾昭昭那刻意收敛后、变得极其微弱的生命信号。它似乎无法理解眼前的情况,在原地徘徊了几圈后,最终又恢复了固定的巡逻路线,仿佛刚才同伴的毁灭只是一次无关紧要的系统错误。
顾昭昭看着那重新归于平静的溶洞,又看了看地上那具彻底失去活性的无面看守残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着通道阴影里的苏软软,再次竖起了大拇指,用口型无声地说:
“牛!”
苏软软没有回应,她的破妄之瞳效果已经消失,视线恢复正常。她看着溶洞深处,那“世界的心跳”声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沉稳地搏动着。
解决了看守,只是第一步。前面,还有更多被封存的灵魂,以及那心跳声的源头,在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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