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地震中的摇篮曲》下
消毒水的气味。这是桑宁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知。
她缓缓睁开眼，天花板上的LED灯明亮得刺眼。试着动了动手指，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后背传来，让她忍不住轻哼出声。
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桑宁艰难地转过头，看到小林红肿着眼睛站在床边，手里还拿着半杯水。
老板娘！你可算醒了！小林几乎是扑到床前，水洒了一半，医生说你就是些皮外伤和脱水，但秦总他
桑宁猛地撑起身子，后背的伤口被扯得生疼：秦墨呢？他怎么样？
在ICU，小林赶紧按住她，肩部伤口缝合了，但有些内出血，肺部也有挫伤...她声音低了下去，不过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就是需要观察。
桑宁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插着输液管，身上穿着病号服。窗外天色已暗，不知道地震过去多久了。
我的手机...她虚弱地问。
小林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救援队从废墟里找到的，已经没电了。她顿了顿，陈默他们都在ICU外面守着，让我一有消息就通知他们。
桑宁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甜氧教室...那些孩子...
都安排好了，小林安慰道，林妙姐接手了比赛培训。孩子们知道你受伤，做了个超大贺卡...她的声音突然哽咽，老板娘，新闻说你们那栋酒店几乎全塌了，能活下来真是奇迹...
桑宁闭上眼睛，地震时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秦墨将她护在身下的瞬间，黑暗中滴在她脖子上的血，还有那首跑调的歌谣...
我要见他。她突然说，挣扎着要下床。
可是医生说你—
现在。桑宁的声音很轻，但不容置疑。
小林知道拗不过她，叹了口气：那至少坐轮椅吧，我去借一个。
十分钟后，桑宁被推往ICU。走廊上挤满了伤员和家属，嘈杂的人声中偶尔夹杂着哭泣。转过一个拐角，她看到了陈默——那个永远西装笔挺的助理此刻衬衫皱巴巴的，眼睛布满血丝，正在自动贩卖机前买咖啡。
桑小姐！陈默看到她，咖啡罐掉在地上，您怎么—
他醒过吗？桑宁直接问道。
陈默摇摇头：医生说麻醉效果还没过。他犹豫了一下，但有个奇怪的事...护士说他一直在哼什么曲子，像是...甜品配方？
桑宁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示意小林推她到观察窗前，透过玻璃，她看到了秦墨。
他躺在各种仪器中间，脸色苍白如纸，右肩缠着厚厚的绷带。一个护士正在调整点滴速度，而他的嘴唇确实在轻微地动着，像是在说什么。
桑宁把掌心贴在玻璃上，轻声哼起那首歌谣。隔着厚厚的玻璃，他当然听不见，但她就是忍不住。
他保护了我，她低声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一次。
陈默站在她身后，清了清嗓子：救援队说...秦总是用身体撑住了一个倒塌的梁柱，才给你们创造了生存空间。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他们找到你们时，他的右肩已经...
桑宁没有回答。她只是盯着玻璃那头的秦墨，看着他胸膛规律的起伏，数着他每一次呼吸。这个固执、完美主义、音痴的建筑师，这个在黑暗中还记得她甜品配方比例的男人，又一次用身体为她挡住了所有危险。
我能进去吗？她问刚走出来的医生。
医生看了看她的状况，勉强同意了五分钟的探视。
消毒，戴口罩，穿上隔离衣...当桑宁终于坐在秦墨床边时，她的手抖得几乎无法控制。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指，那上面还残留着废墟中的灰尘和干涸的血迹。
我改过配方了，她轻声说，拇指摩挲着他的指节，现在是三两二，你说得对。
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秦墨没有反应。但桑宁注意到，当她开始哼唱那首歌谣时，他的呼吸似乎变得更加平稳了。
五分钟过得飞快。临走前，桑宁俯身在他耳边说了最后一句话：等你好了，我教你正确的音调。
回到病房，小林帮她重新躺好，又端来一杯温水。桑宁小口啜饮着，突然问道：地震...死了多少人？
小林的表情黯淡下来：目前确认二十多，还有不少失踪的。她犹豫了一下，你们住的酒店...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之一。
桑宁闭上眼睛。命运是多么奇妙又残酷的东西——如果秦墨没有多安排那两天，如果他们按原计划昨天就离开，如果她没吵着要住能看到青城山的房间...
老板娘，你要不要再休息会儿？小林担忧地问。
桑宁摇摇头：我想看看新闻。
电视上正在播放灾区画面。熟悉的街道变成废墟，救援人员在瓦砾中搜寻生命迹象。突然，画面切到一个临时避难所——那居然是由一座玻璃穹顶建筑改造的，桑宁立刻认出了宁居的标志性设计。
...这座刚落成的医疗中心承受住了地震考验，记者的声音传来，目前收治了近百名伤员，顶层的星空穹顶成了儿童安置区...
镜头扫过一群孩子，他们躺在特制的地垫上，仰望着穹顶投影的星星。即使在这种时刻，宁居依然在履行它的使命——给予庇护和希望。
桑宁的眼泪再次涌出。这就是秦墨建造的东西，不仅仅是钢筋水泥的组合，更是灾难中的避风港。她突然无比渴望告诉他这个消息，告诉他他的设计通过了最严酷的考验。
当夜，半梦半醒间，桑宁感觉有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病床边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秦墨穿着病号服，左手还连着输液架，右肩的绷带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你...不该下床...她含糊地说，不确定这是不是梦境。
秦墨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温暖而真实：护士说你一直不肯吃止痛药。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倔强。
桑宁想反驳，但睡意如潮水般涌来。在陷入黑暗前，她感觉到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眉心，和一句几乎听不见的低语：
...这次换我守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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